凉国的这个计划不可谓不毒辣,这姚怡欣看似是嫁给了一个地方官,但正是这样的地方官,才不会引人重视,先是为其生儿育女动之以情,然后动之以大昭权鼎帝确实不是什么明君的理,许上高官厚禄,让一个地方官叛变真不是什么难事,等凉军出战,再来个里应外合,让大昭一下失去平度,江州,随州三城,而田州潜伏的凉军则直奔同洲而去,大昭的版图立即就少了三分之一。
当然,这里面权鼎帝也可以算是功不可没。
李熹微对着张牙舞爪的刘珊道:“不仅凉军被赶回了凉国,你父母等的金旭鹏也已经被大昭的左军包围,连凉国的二皇子都被俘虏了,眼看是等不到人来救你们了,不如将你们在朝中的同党交代出来,也许还能换一个将功折罪。”
凉国肯定不止派了一个姚怡欣,朝中定有其同党。她才来随州时听到过刘致与赵景天密谋,说上面要刘致盯着姜宁,联想起事发那天刘致所说肃亲王一事,莫非刘致是从赵景天口中得知肃亲王一案的真相?那也就是说他的舅舅是肃亲王一案的知情者。那她舅舅到底是如高鹏一类是权鼎帝的爪牙还是根本就是刘致在朝中的后手?可是她舅母祖宗三代却是大昭人无疑,且前世到李熹微身死前,他这个舅舅都未曾与凉国扯上丝毫关系,因此她惊疑不定。
刘致终于出声了,他未曾转身,冷笑一声只对着墙道:“大昭的朝堂早就烂了,同党?哈哈,全朝都是我们的同党,高鹏一案寒了多少臣子的心?丁驰一案又让多少学子丧命?你们以为我是如何得知肃亲王一事的真相?正是永安侯赵璞玉亲口说的,肃亲王死了权鼎帝还不放心,要赵景天来传话,叫我盯着你,防着你,不要把随州的政务交给你,我自然满口应允。你看看,朝堂上可有一个真心为民的?哪一个真心为民的不是死了就是残了?肃亲王和李正德不正是活生生的例子?你们作为肃亲王与李正德的子女,眼看自己父亲蒙冤受害,却还在为自己的仇人守着天下?可笑,可愚。”
姜宁阴沉着声音道:“所以你就用大昭百姓的万千性命去换取凉国的荣华富贵?”
刘致转身看着姜宁道:“换取荣华富贵?小子,你既然来了,我就讲个故事给你听,在浙江一个偏远的农村里,有个小子出生在一户贫农之家,家中还有一个姐姐,一家四口有薄田一二尚可勉强度日,可在这小子四岁的时候,家中的父母不知如何得罪了当地的官差,那年他父亲照常去服徭役,可是为其一月的徭役却因官差说要工程需要返工,硬生生服了一年,后来更是病死在徭役期间,家中就这么一个劳壮力也没了,家中的农活没人做,加上又有各项开支摊派,这母子三人饱腹都难,如何交得出摊派?这小子的母亲便干脆将田卖给了当地的地主,成了佃户,可是成了佃户之后,虽然不用再受徭役和摊派之苦,但是那高昂的租金又压得这孤儿寡母直不起腰,可偏偏这小子又天资聪颖,其母亲为了让他读书,便将这小子的姐姐卖给了那年过半百的地主老爷做妾,这小子恨,恨那强取豪夺的官差和地主,恨这惨无人寰的世道,因此他更是发愤图强,他拼命读书,他励志要改变这个世道,他历尽千辛万苦走上科举之路,后来他果然出息了,还做了大官,这人一心想为百姓做些事,却发现朝堂上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样,这朝堂的黑暗远比他小时候遭受的不公和苦难还要让人胆战心惊,他一个寒门出身,为了能在朝堂上站住脚,如履薄冰,别说为百姓做事,为了活命,他必须依附豪强,后来这人竟不知不觉也变成了他小时候最不耻的豪强,就在他逐渐放弃心中执念的时候,却偏偏出现了一个两个真正替百姓做事的人,可是那些人的下场之悲惨,让他害怕,更让他愤怒。”刘致深吸口气接着道:“至此他终于明白,是这人心坏了,这世道也坏了,既然如此不如换个世道。”
刘致越说越激动,他站起身对着姜宁疯狂道:“你以为凉国许我的是什么?荣华富贵?凉国许我的是在大昭推行不了的田赋策,是士族与寒门的平等,我不是要替自己换得荣华,而是要替饱受徭役苛税之苦的百姓换一个繁荣盛世,万千百姓今日的牺牲更不是替我换取富贵,而是给其后代挣得一个安居乐业。你们生来就是人上人,民生艰苦你懂什么,你们懂什么!!”
刘珊忘记了张牙舞爪,她震惊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姜宁与李熹微同样震撼不已。
确实,李熹微生来便是钟鼎鸣食之家,前世到死也顶多是过得清贫一些,从来不需要为斗米折腰,而姜宁更是皇亲国戚,见过人间艰苦却没有亲自体会过,刘致有私心不假,可今日所言又何尝不是出自肺腑。
姜宁抿着嘴唇久未出声,李熹微亦然,两人也没了兴致从刘致嘴里套话,在牢门前站了一会后就往外走,许是两人都有心事,在牢房里竟然走叉了路,狱卒们不敢出声,两人路过一间昏暗的牢房时,有个女子对着姜宁激动得喊道:“郡王,您来了,您终于来救奴婢了。”
姜宁与李熹微站定一看,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子出现在眼前,仔细分辨,竟然是夏云。
这夏云运气不太好,先是被杨朝派到姜宁身边,后又被姜宁派去刘致府里,如今被刘致牵连,下了狱,而姜宁与杨朝早就将这等事给忘了。
可这夏云的运气又好,要不是姜宁今日听刘致一言心烦意乱,在牢里绕了路,路过关着夏云的这间,等杨朝从平度回来再想起夏云这号人物,只怕这夏云的坟头草都两丈高了。
姜宁吩咐一声,狱卒就将人给放了,又思及此时杨朝还没回来,姜宁干脆将人丢回了安庆王府,下午两人又去了募兵处,李熹微之前招募来的几百新兵被正式收编,如今季宣和余海带着大军往随州赶,之怕还需两三日才能到随州,又担心田州那边会随时攻城,两人商定一番,打算就此壮大随州的守备力量。
进过昨日一战,很是鼓舞了随州百姓的士气,加上李熹微开出的条件丰厚,来应征的人越来越多。
两人忙了一下午,在晚膳时间又被秦基海给请了去,秦基海已经拟好了折子,将平度城与江州随州一事的始末都列在其中,又请皇上派兵围剿田州的凉贼。
忙完这些,两人又一同回了李宅,李宅早已准备好晚膳,长风与浮生还有秋阳又在饭间围着姜宁禀报了漳州那边的战况,饭后姜宁正想拉着李熹微回房间说些悄悄话,却发觉李熹微的几个丫头频频偷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心下了然,正打算与李熹微告别后自行回府,就见李熹微对着自己几个丫头吩咐道:“行了,别守在这里了,我与郡王有要事相商,你们都散了。”
众丫头:“。。。”
这些个丫头对李熹微的做派敢惊不敢言,各自闷着脸下去了,在庭院碰到长风和浮生等人,对人横了好一阵白眼。
姜宁心中像是吃了蜜,拉着李熹微坐到案几边上道:“这么晚了,微儿有何要事要与我相商。”
李熹微心中一恼,脸上一红道:“我是有正事要和你说,刘致背后肯定有同党为其周旋,今日刘致说他在朝堂中不得不依附于人,只怕依附的那人就是我舅舅,如此就能说得通我表哥要他盯着你,还往你府里安插人手一事,刘致也是因我舅舅才得知你父亲一事的真相,可是刘致既然将这些都说出来,一点都不怕牵扯到我舅舅,那刘致背后的同党会是谁呢?”
姜宁也正了正神色道:“不管是同党,还是奸臣,等后天秦基海的折子到了权鼎帝手里,自会有痕迹露出来。”
李熹微点点头:“没想到朝纲崩坏至此。”接着话锋一转道:“行了,正事谈完了,你回去吧。”
姜宁一噎,忙拉着李熹微道:“等凉军那边传出平度城战况的消息,我们手里的炮架,震天雷和强弩就满世皆知了,到时候上面那位只怕会要咱们交出研制的方子,你父母一家都在京城,我有些不太放心。”
李熹微却问起漳州那边的情况:“肃亲王和王妃去漳州也有些时日了,却没有半点风声显露,说明潘凌还念着旧主罢?”
姜宁答:“父王那边已经传了信来,潘将军知道他还活着很是高兴,如今戚国不断骚扰漳州,小战不断,他们正专心攘外。”
李熹微点点头:“你还记得商会的水运队吗?”
姜宁有些奇怪,为什么他担忧李熹微的父母的安全,李熹微却问他漳州的情况,话锋一转又说起她的水运队,可是当姜宁想起李熹微研制的蒸汽船,心想眼前这位身怀奇才的女子竟然能倾心于他,他是何等幸运,因此没细想,只眼中含笑道:“自是记得。”
李熹微:“咱们大昭的南直隶以南可以说是围着邕江而建,从京城去往边城漳州只要一直沿着邕江南下即可,因此南下运送货物都是靠船只,而我们的水运队是蒸汽船,比一般的水运队快了一倍多,本来依着邕江而生的江洋小盗就不少,当初建立水运队的时候我就担心水运队会木秀于林遭人嫉恨,利用江洋小盗做些什么,因此水运队试行了一次之后,我就交代赵简将水运队改造了。每只船的船舱里都配备了炮架还有□□,因此咱们的水运队不仅能运送货物,还能做战船。”
听完这些的姜宁眼中的笑意早被震惊掩盖,他将李熹微这几段看似无关联的话串联在一起,心中有了隐隐的猜想,又听李熹微道:“虽说凉国那边不一定会将我们的炮火和震天雷给传出去,可这也是早晚的事情,研制的方子是一定不能交给那样的昏君的,且当肃亲王一案的真相告知天下后,咱们与权鼎帝就相当于站在了对立面,这时候我父母在京城我确实有些不放心,因此我打算让赵简带着我父母南下,同时将京城的储备全带去漳州,以现在水运队的速度,不过四五天即可到漳州。有肃亲王在那边庇护着,咱们就无后顾之忧了。”
姜宁的猜想被李熹微一句句证实,心中激动之情无以言表,只将李熹微拉进怀里紧紧地抱着。
李熹微被姜宁拥得喘不过气,抬手推开姜宁,用手指点了点姜宁的胸口好笑道:“行了,这回事情说完了,你该回去了。”
姜宁看着眼前笑颜如花的李熹微,目光越发深邃,随后干脆头一低张嘴就咬住了李熹微正准备收回的手指,舌尖一卷,含糊不清道:“不回去,还有正事未办。”
李熹微红着脸道:“登徒。。唔。。”顷刻间,李熹微未完的话语都被姜宁吞进了肚里。
此时窗外已经黑透,房中却有烛光被窗户缝隙里窜进来的一缕清风轻柔摆弄着,烛光影绰不断颤栗,轻柔的风儿却偏偏不肯轻易饶过她去,突然变得狂肆起来,眼看火苗尖儿被凛冽狂风冲撞得跳动摇曳,窗外却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沙沙雨水打在窗棂上啪啪作响,眼看火苗尖儿将灭未灭,扫荡的风儿忍住眼底疯狂卷住火苗尖儿配合着窗外有节奏的雨滴声,一下,两下,三下,火苗渐渐在风儿轻柔又猛烈的赤热下滋啦一声复燃起来,盛放出耀眼的光芒。
雨停后,姜宁在耳房里准备好热水,又将浑身酸软的李熹微抱起来小声道:“小微儿,先别睡,黏黏腻腻的睡着不清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