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屋子里出来:“我在烤地瓜啊。”
她用树枝将它们挑下,没好气道:“哪有你这种烤法啊!”
她在地上挖了个坑,摘了好些干树叶一通摆弄,完了拍了拍手:“你挖得这些地瓜真好,也给我点吃吧?我去弄些汤来。”
“好啊。”
她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了,还带着两个西瓜:“这是今年最后的西瓜啦,再过半个月就要中秋咯!”
我正在收碗颜草,闻言顿时愣了。
难怪会有地瓜,不知不觉都已秋天了。
我垂眸望着手边微微发卷的淡黄草叶,心绪一下子飘到了四年前,那时也是中秋,当时天上璀璨一片,万顷星光与烟火,我却被压入了湖底,至此隔绝了所有光亮。
中秋是为团圆,君琦挑在这一天,挑在安生湖,这真是莫大的讽刺。
而四年,春夏秋冬轮替,古人以四为一序,新象转换即四季,轮回更迭即四年,沧海桑田即四百年。
这个数字,就像一株嫩芽从贫瘠荒土中长出来那般。
真快啊。
婇婇回头:“阳儿,你会不会做月饼,我想去市集上卖,你陪我么?”
我回神,摇头:“我不会,但是我可以帮你卖。”
她笑起来:“行啊,那我叫妙荷一起来。”
“嗯。”
地瓜烤好,香气散开,她去房里搬出一张小凳子,边吃边跟我讲村里一些好玩的事。聊着聊着,开始神神叨叨的讲哪个地方闹鬼,哪个地方有妖怪。
大约是我反应太过平淡无奇,她不悦的往嘴里送了一勺西瓜,边咬边道:“你别不信,这世上真的有鬼,也真的有妖怪,我小时候就遇到过。那天晚上我吃坏了肚子,半夜上茅厕,你猜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对面刘老九家里的院子上悬了个白衣女鬼呢,把我吓得都不用跑茅厕了,直接拉裤裆里了!”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用木勺敲我的半个西瓜:“跟你说认真的呢,你怎么不信,后来老爹说,多亏了我当时那泡屎,不然鬼就把我吃了,我福大命大吧?”
“那那几天有没有人死了?”
“没有。”她叹道,“自那之后我就一直想学捉鬼来着,可是找不到好师父。村子里以前有个刘癞头,骗了我三斤花枣说要教我学捉鬼,结果成日拿符咒烧灰泡水给我喝,把我喝的大病了一场,你说我傻不傻?”
我又没能忍住笑,问道:“你之后应该去打他了吧?”
“别提了,等我病好了他就跑了,后来我十三岁那年他回来了一趟,哇咧!那个有钱啊,给他舅公舅母一出手就是十两银子。听说他是和一大群人一起到处做法术卖福牌,赚了好大一笔。”顿了顿,她摇头叹道,“不过去年还是前年,听说他被人杀了,走江湖就是刀口上舔血过日子呀,唉!”
我剥开地瓜皮,笑道:“你才几岁的人啊,这个语气,七老八十了?”
“见识跟年龄是没关系的!”她认真的拢眉,“像沈家娘子,她今年也才二十六,她可是走过大江南北的,现在在埠璪给那些说书先生们写奇闻异志呢!”说完一顿,回头看向院门,我也看了过去,一个邋邋遢遢的小女孩扯着细碎小衣站在门口,眼巴巴的瞅着我手里的地瓜。
“小思,来!”婇婇冲她招手,捡了个地瓜三两下剥掉,“来,趁热吃。”
小女孩咽了口唾沫,害怕的看了我一眼,我冲她微微一笑。
“没事的,阳儿姐姐不凶的。”婇婇过去牵她,她小心翼翼的跟了过来。
婇婇把她抱在腿上,她捧着地瓜一口一口慢慢啃着,吃光以后,乌黑雪亮的眼珠子期盼的望向石桌上的地瓜,婇婇当即又给她剥了一个。
她捧着地瓜,顿了顿,抬头朝我望来,怯怯道:“谢谢阳儿姐姐。”
“要不要喝汤,我厨房里有米粥。”我道。
她摇头,吃完后跳到地上:“我得回家了。”
婇婇看着她的背影,叹道:“她娘亲生她的时候难产死了,她爹在城里当官差,她三岁时她爹和好几个官差一起被一伙强盗给杀了。她被她舅舅接过去带着,可是舅母嫌她是个拖油瓶,成日又打又骂,现在八岁了,瘦的跟五岁一样。”
我看着被掩上的院门:“有什么办法能帮她么。”
“哪有什么办法,以前蒋嫂想过收养她,她舅母反倒不乐意了,除非让蒋嫂给她十两银子,说不能白养这孩子,还得留着养老。”
“养老?”我嗤声,“小思以后要懂事了,还不打断她的腿?”
“这种事我们也管不上,就算闹到官府去县官也管不了人家的家事。不过我们都会给她点吃的,她现在至少不会饿到。”她指指那些碗颜草,“这种野草你捡来干什么,还晒得这么整齐。”
我看了眼,笑道:“我们说说那月饼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