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头,远处两个人影一近一远站在石台下。
一个结实高大,粗壮魁梧,一个清瘦修长,背脊挺拔。
他们微抬着头,身前一道宽广的淡绿光屏,屏上芒纹萦绿,翠若青野碧草,纷乱移动间又恍似星序。
佘毅的手臂还保持着控制光屏的姿势,花戏雪执着剑,似在阻止他,但眼下两人都被空中的动静所吸引了。
一阵强烈的不安陡然而生,我从杨修夷背上跳下,杨修夷抬眉望着,神情少见的惊愕。
独孤涛出声道:“这是……”
“轰”的巨响,大地猛颤,杨修夷回身抱着我,一场戾风铺天匝地而来。
随即一声粗哑嘶吼响起,我抬起头,顿时脊背僵硬,双眸瞪大。
那些戾风聚回一处,扶摇而上,结为了一团黑雾,时而呈虎豹模样,时而散开如云,恍如一团猛兽在浩渺长空中挣扎撕扭。
我难以置信:“气,气兽?”
空中张开血口,黑雾急冲而下,将石台击碎,山野震荡,迸裂的巨石随着戾风冲向八方。
以气蕴成的妖兽最为难缠,也最稀少,当世对凡尘妖物记载最为详细的《焜世经》上只记载了两只。
一只为良兽,名叫叩叹,六百年前,它在风平关以西卷跑千万蝗虫,为百姓谋福。世传它为须文太山常至仙长以精气仙材所炼,是真是假尚未可知。
另一只为凶兽,世人取名凶孽,闻名便可得知它的凶残暴戾,它虽不吃人肉血骨,却嗜好虐杀生灵。刀剑于它全无用处,用玄术屏障将其禁锢其中虽可,但倘若它逃出一丝一毫,便又能再度凝结庞大。
世传它晒不得日光,夜间专躲在深山洞穴里,最后被几位高人以铜镜引光杀死。
铜镜……
心沉下冰渊,我怔怔望着黑雾,莫非凶孽没死,被用来镇压铜镜道台,相抗白芒之力?
可它现在连阳光都不怕了……
“初九,你和……”
知道杨修夷想说什么,我很快松开他:“你小心,别担心我。”回身看向宋十八和独孤涛:“我们走。”
腰肢一紧,被拥入身后的宽阔胸膛,他在耳边低声道:“你也小心。”
我点头,他垂首在我脸颊落下一吻。
剑声如啸,他一瞬远离,我回首只来得及看见一抹被黑雾吞没的颀长清影。
高空疾风强劲,朔朔鼓吹,我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无端觉得难过很心痛,第一次这么舍不得他,就像即将要踏入一场生离死别。
而数月以后,我才明白我现在为何不安,也终于深刻体会到世事翻涌这句老生常谈。
所有的一切都始自佘毅破开的这道光屏,似顽童打翻的漫天星盘,将我的一切搅得扑朔迷离,缭乱纷杂。
花戏雪带着佘毅出来后飞快赶回去相助杨修夷,我让轻鸢照顾受伤不轻的佘毅,带着宋十八和独孤涛朝北边跑去。
铜镜道台被毁了,必须要新设一个引光阵,我不懂奇门星术,将要义分析给独孤涛听,他以树枝石块排列一番,抬眉望向南方:“你说的洄虚石阵应该设在那,我去吧,但我设好了该如何通知你们?”
因他那个阵法才是关键,所以根本不需要通知我们,可让他一个人去那边我实难心安。
我习惯性的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被君琦弄乱后,轻鸢以自己的竹簪给我绾了发髻,我回头看向宋十八头上的发带,还未说话她便一把摘下递来。
师父说长发不好打理,所以把我的头发剪的很短,宋十八则是为了图方便,我们的头发都是恰好及腰,不及寻常姑娘家过膝甚至垂达脚踝。
黑发散下,被风吹的有些乱,却给她英气清秀的脸蛋加了几许妩媚。
我将发绳编做简单的青元长光结,叮嘱道:“在地上画两个同心圆,一大一小,六粒三寸宽的圆石摆一个‘天’字周端,将结扣放在中心,你离得远一些,倘若有意外,随便捡一块石头砸入同心圆中。”
独孤涛点头:“嗯。”
其实是一个简单护阵,只能拖半个时辰,但足够我们赶过去了。
他转身要走,宋十八忽的叫道:“独孤!”
他回头,眉宇极深,盈闪的眼波落在她脸上。
宋十八唇瓣微动,道:“设好阵了去昨夜歇脚的地方,我这边一好就带初九过去找你,你小心点,不要有事。”
独孤涛微微一笑:“好,我等你。”
在他们对话时我已蹲下来拔草,需要捣碎许多汁液在地上绘一个极大的图纹。
从他们身上收回视线,过去一会儿,发现宋十八仍呆呆望着独孤涛的背影。
“十八。”我开口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