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到一半忽的愣了,师父也愣了,我们愣愣的看着花戏雪。
他眼眶通红,忙别过头去,下巴坚毅,有些倨傲的模样。
我赶紧上前:“狐狸……”被师父一把拎住,“你这没心没肺的野丫头!去去去,给我回房去!”
我僵在原地,满心愧疚,同时也感叹,我见过那么多荒唐的狐妖,终于见到一只守身如玉的了。
想要回房,想起现在是花戏雪住的,想去师父房间又害怕等下被他进来算账,我转身去杨修夷的房间,却在门口砰的撞上了一堵晶墙,都不知道立在那多久了。
我捂着脑袋回头,真的生气了:“师父!”
没想到他还不罢休:“杨夫人?”
“你别烦了!”我叫道,“我从头到尾都没说要嫁给他!“
他哼哼:“你们俩到底有没有私定终身?”
我一怒:“我这短命鬼哪来的终身!”
他顿了下,声音低了下去:“那,他没把你怎么怎么吧?”
“没有!”
他又阴阳怪气:“若是敢瞒着我和他私下里乱来……”
我的眼眶也红了,转身推开一旁的书房进去。
气呼呼的在书案后坐下,随手拿起一本书乱翻,发现深奥的很,我往一旁丢去。
书房里墨香很浓,书柜书架高大整齐,全是史书经论,这些应该是吴府的,杨修夷的书不多,都摆在了一旁的乌木阖格上。
杨修夷的东西我一向不怎么碰,以前是,在崇正郡里也是。有时候旁人看我和杨修夷亲密无间,但其实我了解他的实在有些少,可能还没清婵多。相反,他却熟知我的每个喜好,爱吃什么,爱玩什么,爱聊什么……
我看向面前调理有序的文案书册,恍然觉得它们也在望着我,像是那双深亮却幽沉如静水的黑眸。
日光斜斜照进来,书房里暗香浮动,我抬手抽来一本小薄,直接从中间开翻,四个孤鸿大字:“克己最难。”
我一愣,好奇的又翻了页。
“周氏书墨称手,可备几套。”
再翻一页:“心绪难以清磨。”
原来是本记事小册。
这样的记事小册师公也有,我一日见到,问师公为什么要记。他说人活太长,大事该记,琐事更该记,日后回味起来妙趣无穷,但我不知道杨修夷也有这样的习惯。
又翻一页,我眼眸轻敛:“初九,初九,初九。”
继续往下:“君子当扶人之危,白人之冤,周人之急。”
“再回宣城,人音消散,愤恨悲凉,误尽一生。”
“江秋偶遇一白发老翁,眼界高广,谈笑雅趣,初九应会喜欢。”
“江阔云低,春风作序,然独行无趣。”
“初九,初九,初九,初九。”
“承君一诺。”
“等人消息,不得抽身,时日过于闲散,懒于多记,无趣之极。”
“初九。”
“酒逢知己,酣然大醉,依稀人面入梦。”
“得闻趣事,说江边小童绑缚云草入水,出水时会有白鱼含草跟出,大人不行,仅小童可,若戏玩初九,定很有趣。”
“常觉人世如空囊,生平诸逢皆虚罔。”
“初九,你在否?”
“千古独此月,悠悠照浮生。”
……
落字遒劲却轻逸,俊秀却阳刚,笔锋流风回雪,气势万钧如霆,人如其字,字如其人。同我一样不爱一字一行的规整,我是散乱无度,错开间行胡乱涂鸦,弄得一纸狼藉。他是不理行线,写在纸页正中,每页都是寥寥数语。
我一页页翻着,品着他的喜怒哀乐,他的孤冷清寒,不知不觉双目湿润,苦涩与甘甜在心中静默涌动。
指尖从那几个初九上面滑过,回想这荏苒半世,我们真的平白消磨了许多时光。我此生所剩时日无多,绝不能再浪费和他相处的日子了,可是我死了以后,他该怎么办……
我微微侧眸,虚望着地上的夕阳,被婆娑树影碎乱,像抹了一层娟娟静好的水光胭脂。
我执笔在最前页落下笔墨:两情深许,细水长流,等我来世,再共一生一世一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