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说我?”她怒道,“要不是你把那身子给了那个谁,我至于受这罪么!”
“你居然还好意思提这事,”我也怒了,“要不是你在吴府烧的那把火,我们也不至于跑到这边来!”
“这边?”她忽的一笑,靠了回去,“说起来,你还得感谢我阴差阳错的这把火,你可知道这边有什么等着你吗?杀人放火的月家族长?”
我一顿。
她笑道:“曾有长亭官因半城被小童所烧而遭州官砍头,又有楚民因儿子罪大恶极而遭三族尽灭。古时地方叛乱,官兵失守,就算曾奋力死挡,罪不在其,官长也要自裁来忠己忠君。放到你身上,那夜奴所说的杀孽虽不因你,可你身为月家最后一脉族长,你难辞其咎,必要以死以告慰天下。”
我看着她:“你,原来一直在跟踪我。”
“哈哈哈……”她倏然大笑,“跟踪你的何止我一人,说到底,你真得谢谢我的那把火。”
她起身,没有依靠拐杖,双手负后,抬头望着远处:“我本只想借着吴挽挽的身子去孤星长殿寻得我之所需,谁料唐采衣一眼认出我非吴挽挽,不然我何须放那把火?”
吐了口气,她摸出怀里纸笔,放在我手边:“来,写个契约,按个血印,起始三天,给我找具新身子。”
我看了纸笔一眼,抬起眸子:“四十两,没钱免谈。”
她哈哈大笑:“都什么时候了还敢跟我提钱?”
“什么时候?能什么时候?”我声音硬硬的,“要么杀我,要么拿钱。”
“那……”她挑眉,“我跟你交换个消息,如何?”
“消息?”
“对你有用的消息。”她慈爱的拍了拍我的胳膊,“对你而言很值得。”
我眼光黯然。
如今还有什么消息对我有用?
如若我月家罪大恶极,如若原清拾他们只是,只是替天行道……
那我的信念,那我的仇恨算什么,我连活着为了什么都不知道了。
也许就如卿萝所说,我该一死了之。
“我了解毁去一个人的信念有多可怕。”她淡淡道,“这天下最坚不可摧的非长虹涧山峦,非昆仑之境,非九重长墙,而正是这信念二字。有信仰者,虽千万人吾亦往矣,虽刀山火海吾亦不退。信仰于心,无惧无畏无惴,信仰于天,高山可崩,万河可竭,平地可塌。但信仰亦有好坏之分,恋财者,情爱者,好杯者,贪……”
“停!”我叫道。
她垂眸看我,续道:“你以复仇为信念,人之常情,这算不得坏。”
脑子又开始发疼,剧痛生生袭来,我动弹不得,睁着眼睛看着她。
她一笑:“片面之词不足信也,你签了这契约,我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我看向纸笔,她抽走我右腕和右前臂里的归海钉,道:“三天,这三天你不得以任何方式联系你的情郎和师父,否则你必肠穿肚烂,身首异处。”
她将蘸墨的笔杆塞到我手里:“写吧。”
我扔下笔:“不干。”
她扬眉:“不干?”
“十日。”我看着她。
“十日?!”她大怒,“初九,你知道我这身子多难受么!这老太婆被我压着也未见得好过!”
我朝她的身子望去,确实不知道这老婆婆能不能撑住,可是别说十日,就是给我二十天我也未必能办到。
诚然,知书达理,生气蓬蓬的年轻姑娘满大街都是,可我又不能绑了她们,生生去夺她们的身子给卿萝用。
只能用尸体,且还要刚刚去世的尸体,这可难多了。毕竟老人的尸体好找,年轻姑娘的不易,签了这契约,余下时日我一定会变成一个黑心肠的巫师,成日在那诅咒年轻姑娘们遭遇横祸了。
卿萝深吸一口气,将笔塞了回来,终于妥协:“也罢也罢,十日就十日吧。”
我提笔落墨,皱了下眉:“你压着点纸,我写不好。”
她撇嘴,乖乖来压,一愣:“你这写的……”
“我先给我师父他们报个平安。”我闷闷道。
不说十天不能联系他们,怕是现在我夜不归宿他们就已经气疯了。
还得让他们帮忙看着唐采衣,绝对不能让吴三小姐她们欺负到她。
写完信,再写契约,按了血印后,卿萝心满意足的收起来:“甚好甚好,就如此吧。”
她解开我身上的归海钉,往身后抛去,化为几簇清烟。
我终于自由,扭着冻僵了的手腕,她伸手扶我:“起来。”
远处夜雾缠绕,近处林木婆娑,她掐指算了下时辰:“寅时才过一刻,你饿不饿?”
我白了她一眼,她回敬我一个白眼,朝前走去,摆手:“跟来。”
我跟上去:“去哪?”
“进城啊。”她淡淡道,“折腾了一宿,你好不容易调养回来的气色可别又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