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
我点点头,往嘴里再塞了个小笼包。
师父若有所思的托起腮帮子,摆弄着调羹。
他少有这么心事重重的模样,我伸手在他脸前挥了挥:“想什么呢?”
“想那个臭小子。”师父看了我一眼,“看他每日处理那么多事,得亏他脑子没乱。”
花戏雪问道:“那个庄先生,还是什么都没有查出来吗?”
师父嗯了声,我垂下眼睛,往嘴里送汤水,提到那个姓庄的就心烦。
我们用了能用的所有关系,收到的答复都是不知道有这号人物。
南宫夫人听说左家那些事的背后始作是他以后,吓得面都青了,而那个据说唯一跟庄先生有交情的洄卿长老什么都不肯说,师公写信给乘宜宗门的宗主,托老宗主亲自去劝说都没用。至于风华老头和行言子那边,像师父这样和风华老头有半辈子交情的都毫不知情,就更不提其他人了。
前几日杨修夷和师父商议,打算等从月家村回来再去昆仑乘宜登门拜访洄卿长老,礼不行就来兵。师公也表示同意,毕竟这个庄先生实在可怕,他是个什么事都做得出的人,不仅仅是威胁到我。
师父轻踢了我一脚:“那封信,那小子研究的怎么样了?”
我咽下嘴里的东西,随口道:“什么信?”
“不是说有封信么?”师父挑眉,“什么魔界,万珠界的,你死活不说是谁给你的。”
我愣了:“我什么时候跟你提的信?”
“他偷听的。”花戏雪没好气道。
师父不耐烦道:“那小子要看不出什么名堂,你让他给我好了,他整天忙这忙那,就他厉害,为师一百多年的阅历还不比他多?”
我缓缓皱眉,似乎有些印象了。
我和杨修夷单独聊天讲话,师父总爱凑过来瞎听,那天我和杨修夷提到这封信的时候被他听到了,跳出来问我是谁。
我一顿,一丝凉意从心头钻出。
我和杨修夷早早便提过那封信了?
花戏雪看着我:“猴子?你怎么了?”
脑袋变得昏沉,我放下调羹:“我回房一趟。”
穿过人群和小道,我飞快奔回客栈,唐芊和玉弓跟来:“小姐?”
我推开房门,气喘吁吁的奔到书案前,哗啦啦翻着那些书册,一封信从一本书的夹层里掉了下来。
我捡起信封,定了定心神,拿出了信纸。
很厚的一叠,信页整整十七张,行文精炼,若换师父来写,洋洋洒洒,兴许都能出本书了。
前十三张纸页是沈钟鸣三十年前写的,所提皆是他前世之事。
那时他被那几个尊上选中去魔界其实是送死。
魔界如蛮荒大地,多年战乱,从未安宁,他同另外五人一起,随一个叫沧拂尊上的男子去到一个湖潭。湖潭里黑雾笼罩,积满尸体,还有好多将死未死在那绝望等待毁灭的,其中就有一条濒临死境的青龙,后来被他剜下了龙目。
沈老先生说这是一个邪阵,待戾气沉积,再以鹤水旗召聚亡灵,便能汇成巨兽,势可破天。他们六人每日便负责将湖潭旁的尸骨残滓扫入湖中,若遇上十巫后人的尸体,还要将他们割开榨血,倒入一条沟壑,引往湖潭中心。
后来沈钟鸣无意中发现,他们六人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六为阴爻,若其中有人病死老死,则其余五人亦要被同时处死,然后那些人再去凡界另寻六人取代。
所以他萌生了逃跑的念头,精心设计了半月,他撇下那五人不管,终于从这里逃了出去,并带走了龙目,沿路还阴差阳错的得到了凌霄珠。
信上说,这些尸骨在他去之前已经养了一千多年了,如今再隔八百年,所结之灵有多可怖他不敢想象。他觉得万珠界的人不会只在一棵树上吊死,在寻找化劫的同时,他们还会想尽各种办法去破掉万珠托元阵,这湖潭便也是其中之一吧。
剩下四张纸页上的墨渍相比而言较新,是有关他所知道的万珠界的。
最后一页,他同我介绍,万珠托元,以万神,万仙,万妖,万魔之元神骸骨所筑,其界内如何他不得究竟,仅知道里面有尊圣无数,有十音,四尡,七丞等。有尊上无数,有长霜,流燹,凌司等。还有万年前未死的魔族妖族的星君司命。他问我如何复仇,如何杀之,能杀尽乎。
最后一句,他说,与其满心仇念,不如继我先祖之志,去守这一方河山。
凌司两个字被崭新的墨汁圈了出来,一旁写着两个人名,紫君,卿湖,字迹阳刚俊逸,我再熟悉不过,是杨修夷的。
我垂下手,有些失神的望着对边屏风上所画的清野梅林之景。
是啊,我想起来了,我是同杨修夷说过这封信的,我们还一起讨论过,可是,可是我怎么给忘了。
“小姐。”玉弓走来,有些不安的问道,“你是不是身体不适?”
我抬手看着掌心里的纹洛,寒意蹿上了脊背,我抿了抿唇,咽下那些可怕情绪,将东西原封不动的放好:“走吧,东西还没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