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怪你么?”
她垂下头:“对不起……”
“对不起?”我冷笑,“你靠着诋毁我去过潇洒的生活,还卖掉我心爱的玉石,一句对不起?”
她咬住唇瓣,蓦地俯首在地:“对不起小姐,是我不好,以前我年少不知事,我……”
我心里气恼,别开视线:“说吧,今日找我到底是什么事。”
她仍俯首在那,似不敢开口。
“怎么不敢说了。”我道,“能让你不惜来找我,将这些事情一一告诉我,是出了什么事?”
“何郎,何郎死了。”她抬起眸子,含着泪道,“因为害怕被杨家找到,何郎将店铺卖了,带着我四处游历,后来我怀了孩子,我们便留在南州侯泽的一个村落。本打算待我坐完月子就走,可是今年年初溟海地动,环海一带起了瘟疫。何郎懂些医术,决定留下来照顾村人,这一留便又是数月。直到一个月前,溟海再度地动,浪潮急退,海水翻腾,天际竟出现许多长着双翅的大龙,何郎说那是应龙。”
“应龙?”我愣了,“你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她凄厉痛哭,“它们毁了数座渔村,杀了好多人,侯泽东南一带被它们尽毁,何郎为救我,死,死在了我面前。”
“一共多少应龙?”
“数不清……除了它们,还有许多人,其中有一个老妇,她手里有一本手抄的巫书,似乎,似乎是荀夜巫师的。”
我不由惊道:“荀夜?”
“对,小姐,我记得你说过,那个荀夜巫师创了许多邪佞阵法,最后被烧死了,他留下的巫书也大多被烧毁。”
“怎么会这样。”我低低自语。
“那些应龙喜欢吃人,可那个老妇更狠,她同其他女人喜欢折磨虐待我们,要我们为奴为婢,待我们如同猪狗,稍有不顺便鞭打油烫。”
我朝她看去:“你的脸是她们害的?”
她伸手轻触在脸上,低头垂泪,说不出话。
我心生不忍,道:“你的孩子呢。”
“孩子,孩子……”她哭得更加厉害,连连磕头,“小姐,你去救救他吧,下个月十五他就要被祭阵了。”她抬起头,“那巫书上记载了许多巫阵,她们想一一试过去,其中有一个佞婴之阵,就是要我刚满周岁的孩儿的命啊!小姐,只有你能救我们了,你救救我吧!”
“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我奇道,“是不是整个南州都毁了?百姓之中为何没人提到?”
“根本没人信。”湘竹凄然道,“我和几个大嫂一起逃出来的,可惜侯泽的刘大人不信我们所说,我又去了都城云英,可惜人小位卑,见不到位高权重的人……后来无意间听几个人提到十巫在清州一带活动,我想起小姐一直尊赞他们,我就想着来清州试试看能不能找到,没想到却碰上了小姐。”
我起了疑心:“你说的是真的?”
她一愣:“小姐,连你也不信我吗?”
“见个官有那么难?而且从南州到清州不近吧,你怎么那么快赶来的?”
刺史是不好见,可并非见不到,若真出了那种大事,我要是湘竹,我就在街上撒泼滚地惹人注目,当街宣扬,或直接杀人放火,被人扭送大牢,何愁见不到官?
我尚能想到,更何况湘竹,她脑子可比我聪明多了,心眼也不知道比我多多少。
她顿住,沉默一会,轻声道:“因为我的脸,而且,而且我们杀了人。”
“杀人?”
“那时我的脸就毁了。”她望着那些香薰上的烟气,“我也被选中作为祭阵,可我不想死,那些人认我模样认得太紧,我就剥下自己的面皮,戴在了一个姑娘脸上。”
我瞠目:“你……”
“我们,我们在侯泽碰壁后,便打算让我去云英城,因为只有我会骑马,可,可是我们身上实在没钱,就,就合伙抢劫。”她声音变低,“我们杀了几个路人,抢了一匹马,我靠着那些银两去了云英城。没想到进城后,我这张血肉模糊的脸一下子被认了出来。原来早我两天,侯泽便飞书至整个南州了,因为我们杀的其中一人是南州刺史的外侄。后来我就逃往清州,昨日我路过那茶楼,你正与人起争执,我没想到,没想到我还记得住你的声音……”
房间静下,香气轻绕,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少顷,湘竹自己道:“小姐,那姑娘,那姑娘都是要死的,替不替我也无碍,更何况,我只是剥了我自己的脸皮,对,对么?”
说这话的时候她仍低着头,似不敢看我的眼睛。
我没说话。
她又道:“死了一个刺史的外侄,短短几日他们便能飞书至整个南州,而我们那数座村郭,半个多月来惨如阴司,恐惧煎熬,却无人为我们出头,小姐……”她抬起眼睛,“对,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