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清拾举剑相挡,不敢伤我,我只攻不守,没有气力便以速度取胜。
脑海里欣长清逸的少年身影与眼前的黄影交叠在一起,剑势如风。
一招踏雪望梅,随后月下织锦,再是凌波散花,继而轻风落叶,苍龙破水……剑招流水栽落花般轻巧自然。
玄鸟吱吱喳喳。
白狐叹道:“真美啊。”
烛司也叹:“短命鬼,你当初操控曹琪婷落崖时特意研究的角度美感,如今全被你无意中用出来了。”
美得不是我,是我记忆里的那个少年。
有激烈的热血在胸中涌动,我朝杨修夷看去。
师公他们凌空而起,数百人如夜幕星辰,排列出太清星序,高高低低,前前后后,结印于千丈阵壁之上。
杨修夷和二十多人在阵壁前以剑刻纹,刀刀金光。
拔地而起的气旋将他们的背影模糊在深绿霜白的芒光之中,只依稀可见长发飞扬,衣袍狂舞。
就这么一瞬的精神恍惚,我神思一痛,忆慈道人的长剑已贯我胸口而入。
我急忙拉扯身子往后退去,她却有所预料,飞身往上,破开我的独上兰舟,挡住我的去势,又将我的柳梢轻燕化开,长剑一挑,割裂了我的右前臂,带起一串横洒的血珠。
这套剑法的所有剑招都为师尊所排,我不会随机应变,只能依序杨修夷的剑招从头而来。
可眨眼之际,她便连破我三招,足见了如指掌。
清婵。
心中不由冷笑,这三个人,全是假的。
清婵不会同原清拾那样顾忌我的死活,她挥剑破空,锋芒直击,似要将我的身子断成两截。
原清拾飞快迎上,长剑挡下所有光矢,对她怒喝:“不知轻重!”
清婵旋身,长臂一抛,冲我掷出六个状似碎星环的碧玉,于我们四方悬空而起。
白狐一惊:“这东西竟还在人世!”
“短命鬼,”烛司语声徐沉,“这是桐木一族的劫魄石,你完了。”
不用她说我也知道我完了,因为我又控制不了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身子从高空跌落。
不只是我,连原清拾也动弹不了了。
清婵双手在胸口结印,我的身子被她从地上移去,悬浮于高空,脑袋死气沉沉的斜垂在右肩前。
我身上所穿的衣裳是我从一家民户的闺阁里拿的,那里的衣裳都很漂亮,我身上这件也是,落花云纹轻绡束腰淡色黄裙,腰带是我随手拿的鹅色锦带,裙摆绣着浅粉色的淡雅月花,料质很好,款式也是。但如今左前臂露在外面,裙上满是泥泞和污血,一点都不好看了,更遑论脑门上还挂着被压得残缺变形的斗笠,着实滑稽。
清婵仰头望着,手中结印之色越发浓郁,一阵罡风而来,吹起我的衣袂和头发,阵法中的芒光似霜露凝结,那般不真切。
烛司轻声道:“劫魄石会夺走你的身子,不管你是否灵器,短命鬼,你回不去了,要么消散,要么被封印。”
我怔在原地:“回不去了?”
清婵手臂朝两边猛的挥开,长袖翻飞,那些碧玉泛出萦绿芒光,各自旋转着并朝我的身子飞快掠去。
耳边尖锐刺叫,什么都听不见了,我睁着眼睛,彻底傻了。
六块碧玉如扶摇之风,盘桓在我身上,而后飞快钻入了我的身子,消失无踪。
我颓然丧气,万念俱灰,却在这时,一阵流光从我身上爆开,那六块碧玉被震了出来,两块在空中碎裂,烟消云散。
“呀!”
烛司和白狐失声大叫,所有人都抬眸望着,满殿低呼。
“咳……”白狐轻咳了声,淡淡道,“本座有些失态了,应该是假货吧,凡胎哪能震碎上古神物?”
我看向清婵,她呆愣在那,忽的长剑一指:“她不是田初九!”
语毕,疾步上前,飞身而起,却被自己所设的阵法给震了出去。
她跌摔在地,眉目狠厉,右手成爪,凌空一挥,我头上的斗笠和遮脸的衣衫登时“哗”的一下被她扯开了。
我心下大骇,忙闭上眼睛。
毁去容貌之后我未曾照过镜子,但一张脸皮被生生剥掉后的容貌,我生为一个巫师怎会不知道。
如今对我而言,血肉模糊都是一种追求了,怕就怕这张脸会生出恶心的脓水和血泡,令人反胃想吐。
本以为自己已经看淡了,如今却觉得无比的难过悲伤,我这样的一张脸,即便套上再好看的人皮面具又如何。
众目睽睽之下,当世高人之前,我要顶着这样的一张脸,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望云山的田初九,我是杨家二公子杨琤的未婚妻。
我闭着眼睛,静静等待所有人的吃惊低呼和同情怜悯。
却什么都没有,天地都若空了。
“好美啊。”白狐低低出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