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姜中顿了很久，只有他自己知道，依然是怨的。

怨自己除了按照那个男人指印的方向前行，找不到其他出路。

怨当年明明可以赢了那么多竞争者，却救不成一个小师弟。

姜氏弟子以身炼骨，血都成了毒和药，一旦身死，若不及时处理，万虫嗜咬，他最后连他完整的尸体都没能收敛到。

而即便他倾尽所有来守护的南湘霓裳？

姜氏在时，家无良善人，姜氏不在了，身无通天术，本身又是个耿直的性子，他再倒下，她真的只能任人鱼肉了。

明明还只是一个那么容易相信别人的傻姑娘……

这些人，绝不会因为她已经是个孤苦无依的傻姑娘，而手下留情，绝对会像野兽一样，更疯狂的撕食她。

她该怎么办？

如何能不怨？如何能不憎？

“怨……身无通天……之力，憎……只能狼狈……求生！”

“……”

极恶之人，最痛恶的，竟然是自己所选的生存之道？

“喂！这个人，他所言……是真的吗？”

下面惶惶然有人质疑。

这个时候再问真假，显然就是自欺欺人了，便是此刻台上的人想说假话，此刻怕是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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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怒过后，人的理智好像又都回到脑中了。

推人及己，不少观审的人恍惚间想到，自身年少离家，雄心壮志，一心要入仙门，登峰造极，普度众生。

可最终在日复一日的时光磋磨中，早已失去初衷。

面目狰狞也好，龇牙裂目也好，包括后来的审时度势，都是为了某个目的，为了活着，还为了活的比别人好，站的比别人高。

再反观姜中。

他欲报恩，千里迢迢从北方来到姜氏，等待他的，是不是远比其他门派要残酷的历练？

姜氏奉行弱肉强食，他一个孤苦无依的少年，冲着姜氏的圣女而来，走到他后来姜氏掌事大师兄的位置，又是怎样的坎坷？

有人说，强者能有今天，一定是比别人多吃了很多苦，可这世间，多得是吃尽苦头，还一无所获之人。

与本身出身高贵，落入尘埃后幡然醒悟的南湘霓裳相比，他恨的太多，怨的太多，憎的太多，厌的也太多。

牵挂的，也太多。

可最后他最厌弃的，还是自己无法扭转这一切，甚至最后只能前行，因为这是他唯一能通向心目中那缕“光芒”的路。

哪怕荆棘满地，哪怕血腥脏污。

身负罪孽，只为她能安好。

这一刻再看这人，竟是个活的纯碎之人？

可这样纯碎的人，终究落不得好下场，即便是接受这修界最公正的审问，也无法宽恕他的罪行。

獬豸兽；“问尔之罪，定尔之罪，罪人所犯，桩桩属实，诸般因由，却是难分，

人罚不妥，天罚公理。”

同样是天罚，没有人罚，没有因为他有多不容易而轻判，没有因为他有多至情至真而有所宽容。

问罪只是问罪，定罪因其所犯过错罪行而定。

獬豸兽；“生当珍惜，去当无忧，天罚一过，既往不咎。”

光芒大盛，那金光黑雾再次蔓起，羊蹄少女身子婉转，再次化作兽身模样，逆时针绕了整个被她笼罩的惩戒台一圈，回归原处。

问罪，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