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雪还没停的时候，奶奶走了，是笑着走得，说是最喜欢下雪天，她是在下雪的时候降生的，和爷爷是在下雪天遇到的，如今在下雪天离开也算是有始有终。生命最后的时刻还挂念着张芸，告诉她要好好看看外面的世界，不要匆匆结婚，哪怕一辈子不结婚又能怎么样呢？

张芸想要忍住自己的泪水，可脸上早已湿漉漉，她能感受到握着她的干枯双手慢慢没了力气，她紧紧握住，想要把自己力量传给奶奶，却无能为力。

葬礼结束后，身高168的张芸，体重直接跌下了八十，张芸自己还不觉得什么，直到一天晚上突然醒来去客厅喝水，隐隐约约听到父母的谈话。

说起她的工作，她的未来，她的身体。

张芸觉得内疚，爷爷奶奶的去世，所有人都很伤心，而她始终走不出来，以至于父母在伤心的时候，还要关注她自己的身体。她灌了一杯水下去，去到卫生间，发现镜子里的自己，脸颊凹陷，明明二十岁出头，整个人却有些死气沉沉。

不能再这样了，张芸下定决心。

张远山和孙霞第二天起床后正要做饭的时候才发现桌子上已经买好了豆浆和包子，旁白你是便签纸：爸妈，我出去跑步去了，今天中午不回来了，我去书店看会书。

孙霞松了一口气：“这孩子真是”张芸状态一直不好，她也担心来着。

张远山拍拍她的肩膀：“她还是个孩子，慢慢就好了。”拆开塑料袋，把孙霞喜欢的口味递给她。

张芸许久没有运动，加上身体暴瘦，没跑多久就出了一身虚汗，整个人在冬天散着热气，她累得不行却不停下，她知道自己身体不好要一点点慢慢改善过来，昨晚连夜做好了健身计划，今天不能半途而废。

待到张芸回到家洗澡已经是将近十点钟，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张芸洗了个热水澡，身体虽然疲惫，精神却好了不少，换了一身衣服后去往图书馆。

图书馆里的一切都没有变，明明已经过去四五年，但时光在这里仿佛没有流逝。张芸熟门熟路地去看那些杂志，已经有好多年没看了，乍一看起来那些排版内容还有些陌生，适应之后倒是看得起劲。

门外兴致高昂的云天拉着一身西装面露无奈的未霖，旁边还有一个谢樊笑着说道：“这么说，云天也是在这里长大的，只是后面去国外留学了？”

云天点点头：“我在这呆的时间不多，成绩不好早早出去了，倒是还认识一个徐程，他这个人挺有意思的，应该也快回国了，等着给你们介绍。”

未霖听了点点头：“你不是最讨厌图书馆什么的了？怎么还要来？”他来这边处理一些事情，谁知道被云天知道了，死活要跟过来，等他忙完又非要拉着他逛图书馆。

逛图书馆，他就没见过云天看书好不好。

结果出门路上才知道谢樊也飞了回来，说是度假，听说他们要来图书馆，也非要跟来，这下可好，未霖实在是抵不住两个人，被夹着来到了图书馆，连一身西装加毛呢大衣都没换成，显得和这个有些年代感的地方格格不入。

云天半真半假地说着：“不知道啊，我就觉得该来看看。”很多东西他以为自己已经忘了，可记忆深处残存的记忆碎片有一抹不被遗忘的声音。

“你周末要和我一起去图书馆看书吗？那里的书可多了，很好看。”甜甜的声音，是对着他逆光站着的小女孩。

云天很想去，可他最终牵着别人的手去了游乐园，只是玩以前最喜欢的滑滑梯他也不开心，反倒是想去看书。

一梦醒来总是将这样的情绪忘得干干净净，这样的情况他咨询过心理医生，医生几次确诊后只是认为他的记忆力比较好，儿时的一些记忆并没有完全消失罢了。云天也不再纠结，反正对他的生活没什么影响。

可这次回国后那样的记忆反复出现，云天觉得自己的确该去看看书了。

三人进了图书馆都不再讲话，未霖踩着皮鞋小心地走着，尽量不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太大的声音，走路比较慢，待到一个转弯就看不到那两人，他摇摇头没再管他们，打算随便看些报刊，找了一圈没看到什么书，正打算打开手机的处理事情的时候，低头的瞬间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背影。

背影小小的缩在角落，长发及腰，随便用皮绳绑着，有些乱糟糟的，黑色羽绒服有些太胖了，她就像缩在黑色被子里面。

未霖有些不确定，这个身影看着太瘦太小了，会是张芸吗？

张芸翻了一页书，把飘向嘴边的一缕头发弄到耳后，露出越发凌厉的下颌线。

未霖轻轻吸了一口气，下意识说道：“张芸？”这个许久没喊的名字在出口的一瞬间竟然有些缠绵。

恍惚中听到有人喊她，张芸从书中抬头向前看，没看到什么人，正要把视线再次放回书上的时候，察觉到头顶上的阴影，抬头向上看去。

她的一举一动仿佛都被放慢，未霖有些想要屏住呼吸，生怕打扰到她。

两个人目光相接之时，未霖一时间无法去想别的，就在他组织语言的时候，张芸已经收回了目光。

她不认识他。

张芸觉得自己是幻听了，还以为谁叫她来着，结果只是一个陌生人经过而已。

未霖愣在当场，张芸的眼中满是陌生，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介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