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通常会是这样。但在这件事上,对手开的价得相当于一座可开采的钻石矿才行。没有谁比苏联人更想把卡洛斯列入死亡名单。谁要是扛回了‘胡狼’的尸体,就会成为克里姆林宫的英雄。别忘了,他是在诺夫哥罗德受训的。莫斯科永远不会忘记这一点。”
“那就按她说的办,一定得把他收买过来。”伯恩说。
“我明白,”康克林往前一倾,转动着手里的水杯,“我今晚来给他打电话——双方都用付费电话——把事情敲定。然后我会安排明天的会面,也许是在巴黎城外的某个地方吃顿午饭。我们得尽早去,要赶在常客进店之前。”
“干吗不约在这里呢?”伯恩问道,“再没有比这家餐馆更偏僻的地方了。而且我还知道路怎么走。”
“有何不可?”康克林表示同意,“我去跟老板说。但会面时可不是咱们四个人,只有——杰森和我。”
“我就是这么想的,”伯恩冷冷地说,“玛莉不能扯进去。不能让任何人看见她,或是听到她的声音,清楚了吗?”
“大卫,你当真——”
“对,我没跟你说着玩。”
“我去那边陪着她,”帕诺夫赶忙插话说,“有没有肉糕吃啊?”他又加了一句,显然是想缓解紧张气氛。
“我住的地方没有厨房,不过那边有一家很不错的餐馆,可以吃到新鲜的鲑鱼。”
“人总不能占尽所有的好处啊。”心理医生叹道。
“我看你们应该在房间里吃饭。”伯恩这句话说得非常坚决。
“我才不要当囚犯呢,”玛莉紧紧盯着丈夫轻声说,“没人知道我们是谁,在什么地方。而且我觉
得,要是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根本不露面,这反倒更引人注目;还不如像一个普普通通的法国女人那样过日子,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她说得有道理,”康克林说,“如果卡洛斯撒开了网,举止异常的人可能就会引起注意。另外,帕诺夫这人还有点神经错乱——莫里斯,你干脆假装成医生之类的吧。谁也不会相信的,不过这么干能让你上点档次。人们通常是不会怀疑医生的,至于为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忘恩负义的神经病。”帕诺夫嘟哝着说。
“咱们能不能继续谈正事?”伯恩生硬地说。
“你太无礼了,大卫。”
“我很不耐烦,行不行啊?”
“嗨,别激动,”康克林说,“咱们现在都很紧张,不过事情一定得说清楚。一旦克鲁普金加入,他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追踪盖茨在波士顿告诉普里方丹的电话号码。”
“谁在哪儿告诉了啥?”莫名其妙的心理医生问道。
“莫里斯,这件事你不知道。普里方丹是一位遭到弹劾的法官,他无意中介入了‘胡狼’的一笔交易。长话短说,咱们这位法官的熟人跟他说了巴黎的一个电话号码,通过它可以联系到‘胡狼’,但这个号码和杰森已经掌握的号码并不相同。不过,这个熟人肯定联系过卡洛斯。他叫盖茨,是个律师。”
“伦道夫·盖茨?波士顿专为产业巨头打官司的那个法律天才?”
“正是此人。”
“神圣的基督啊——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我不是基督徒。见他的鬼,我什么都不是,但你得承认,这可是个惊人的消息。”
“让人大吃一惊。我们必须弄清巴黎的这个号码归谁所有。克鲁普金可以帮我们去查。我承认,这么做有点迂回曲折,但实在是没办法。”
“迂回曲折?”帕诺夫反问道,“你现在是不是还要摸出一个写着阿拉伯文字的魔方来?或者?那个叫普里方丹的法官、陪审团,还是什么来着,到底是何许人也?这名字听着就像是一种没几个年头的劣酒。”
“那个人可是上好的陈年佳酿,”玛莉插话说,“医生,你会喜欢他的。你要是去研究他恐怕得花上好几个月,因为他比咱们大多数人都聪明。尽管他碰到过酗酒、贪污、家庭破裂、身陷囹圄之类的倒霉事,他那非凡的智慧仍然一如往常。莫里斯,他真的是与众不同。像他那种类型的罪犯绝大多数都只会指天骂地,就是不责怪自己;可他却不是这样。他还保留着一份辛辣无比的幽默感。美国司法系统的人如果还有脑子的话——照司法部的样子来看恐怕够呛——他们就应该让他重新坐到法官的位子上……他去找‘胡狼’的人算账,首先是出于道义,因为他们想要我和孩子们的命。如果他顺带着还想赚点钱,那这些钱里的每一分都是他应得的,我一定要保证他如数拿到。”
“你说得很直截了当。你喜欢他。”
“我敬佩他,就跟对你和亚历山大一样。你们都为我们冒了那么多风险——”
“咱们能不能回到正题上来?”“变色龙”愤愤地说,“我感兴趣的不是过去,而是明天。”
“亲爱的,你不但很无礼,而且还非常忘恩负义。”
“随便你怎么说。我们说到哪儿了?”
“这会儿是普里方丹,”康克林看着伯恩尖刻地答道,“不过他也许起不到作用,因为他很可能会死在波士顿……明天我会从巴尔比宗的旅馆给你打电话,定好午餐的时间。就约在这里。开车回去时算一下时间,这样我们就有数了,不至于像没了伴的雪雁那样急得到处晃荡。还有,如果那个胖子吹嘘的‘烹调’名副其实,克鲁普金会吃得很开心,还会到处跟人说是他发现了这个馆子。”
“克鲁普金?”
“别紧张。我跟你说过,我们认识许多年了。”
“你就别再详细解释了,”帕诺夫补充说,“伊斯坦布尔、阿姆斯特丹的那些事没什么好听的。他们两个人就是一对小毛贼。”
“我们还是不听了,”玛莉说,“接着讲吧,亚历山大,明天怎么办?”
“莫里斯和我会乘出租车到你那里,然后你丈夫和我再开车回到这儿。我们吃完午饭给你打电话。”
“那你的司机呢?卡塞特给你找来的那个?”“变色龙”冰冷的眼里露出了询问的神色。
“他啊?他今晚开出租车得的报酬能抵上他干两个月。等把我们送回旅馆,他就该消失啦。我们不会再见到他。”
“他会去见别人吗?”
“他要是想活着把钱寄给阿尔及利亚的亲戚,就不会那么干。我跟你说过,卡塞特摸过他的底。他绝对可靠。”
“那么,就是明天了。”伯恩望着桌子对面的玛莉和莫里斯·帕诺夫,冷冷地说,“我们去巴黎之后,你们就得待在巴尔比宗,不许离开旅馆。你们俩明白了没有?”
“知道吗,大卫。”坐在松木长凳上的玛莉僵起身子,怒气冲冲地说,“我得告诉你一件事。莫里斯和亚历山大对我们来说就跟家里人一样,所以我也就不避着他们了。我们——我们几个人全都迁就着你,在某些方面甚至纵容着你,因为你经历过非常可怕的事情。但是,你不能——也不许——把我们呼来喝去,搞得好像我们一见到你那副威严的派头就该低声下气。你听明白了没有?”
“响亮而清楚,女士。这么说来,也许你应该回美国去,这样你就用不着忍受我威严的派头了。”桌旁的杰森·伯恩把椅子往后一推,站起身来,“明天会很忙,所以我得去睡会儿——最近一直都没怎么睡觉。有个人对我说过——他比这里的所有人都强——休息就是武器。我相信这句话……我在车里等两分钟。你自己决定。我相信亚历山大肯定能把你弄出法国。”
“你这个混蛋。”玛莉低声说。
“随便你怎么说。”“变色龙”说着走开了。
“跟着他,”帕诺夫赶紧插了一句,“你知道他这样子是怎么回事。”
“莫里斯,我应付不了啊!”
“不要去应付,和他待在一起就行。你是他惟一的救生索。你甚至都不用说话,待在那儿就够了。和他待在一起。”
“他又变成那个杀手了。”
“他永远都不会伤害你——”
“当然不会,这我知道。”
“那就让他知道自己和大卫·韦伯之间的联系。这个联系一定得有,玛莉。”
“哦,天哪!我多爱他啊!”妻子喊道。她赶紧起身跟在丈夫后面跑了出去——那是她的丈夫,可又不是。
“你觉得我这个建议对吗,莫里斯?”康克林问道。
“我不知道,亚历山大。我只是觉得他不应该独立面对自己的噩梦,咱们谁都不应该这样。这不是心理学,只不过是寻常的道理。”
“知道吗?有时候你说起话来还真像个医生。”
巴黎的阿尔及利亚区坐落在第十区和第十一区之间,占地还不到三个街区。这里低矮的房屋是巴黎样式,但声音和气味却是一派阿拉伯风情。一辆长长的黑色豪华轿车驶入了这片民族聚居地,车门上教会高层的纹章虽然很小,却闪烁着金光。车子在一栋木结构的三层楼房前停下,一个老牧师下了车走到门口。他在信箱牌子上找到一个姓名,揿下按钮,二楼响起了铃。
“喂?”简陋的通话器里传出一个刺耳的声音。
“我是美国大使馆的信使。”身穿教士服的来客回答说。他的法语语法有点不通,美国人语时往往都是这样,“我不能把车丢在楼下,可这儿有你的一条紧急消息。”
“我马上就下来。”华盛顿的查尔斯·卡塞特招募的法国裔阿尔及利亚司机说。三分钟之后,他出了房子,走到了窄窄的人行道上。“你干吗穿成这样?”他问信使。那人站在大轿车旁边,挡住了后车门上的纹章。
“小伙子,我是天主教的执行牧师。我们的军事代办想跟你谈谈。”他打开了车门。
“有许多事我都可以替你们办,”司机笑着弯下腰,朝豪华轿车里看去,“但我可不想被招到你们的军队里去……你好,先生,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你把我们的人送到哪儿去了?”后座上被阴影遮住的一个人问道。他的面目隐没在黑暗之中。
“如果你是大使馆的人,那两个人又想让你知道他们的去向,他们就会打电话告诉你,不是吗?”
“你会告诉我的!”穿着司机制服、身材魁梧的第三个人从车后冒了出来。他快步走上前,挥起一根包着皮革的粗铁棍,重重地敲在阿尔及利亚人的脑袋上。他把被打晕的人推进了车里;假扮执行牧师的老头跟在后面爬上车,拉上了车门,司机绕过车头跑到前座。豪华轿车沿街疾驰而去。
一个小时之后,在皮嘉尔广场一个街区开外渺无人迹的乌东街上,阿尔及利亚人伤痕累累、浑身是血的尸体被人丢下了大轿车。轿车里面,阴影遮蔽下的那个人对他亲自“委任”的老牧师说:
“去拿你的车,在跛子住的旅馆外头守着。别睡着了,早晨就有人去替你,整个白天你都可以休息。一有动静就得报告,他去哪儿你就去哪儿。别让我失望。”
“绝对不会的,大人。”
季米特里·克鲁普金的个子不算高,但看起来显得挺高;他也不是特别胖,但他的模样看上去比实际体型要富态得多。他长了一张乐呵呵的脸,也可以说有点肉嘟嘟,一颗大脑袋总是挺得笔直;他的眉毛很浓,花白的头发和山羊胡都梳得整整齐齐,配上那双警觉的蓝眼睛,还有似乎永远挂在脸上的笑容,显得很有吸引力。这些特点表明此人对生活和工作都乐在其中,而且他在这两方面都颇具智慧。这会儿他在埃佩尔农一家几乎空无一人的乡村餐馆,正面朝后墙坐在卡座里,桌子对面是亚历山大·康克林。康克林刚刚解释说自己再也不喝酒了,还没有表明身份的伯恩就坐在他身边。
“这个世界要完蛋了!”苏联人叹道,他的英语带着浓重的口音,“瞧瞧,一个好人在自我沉溺的西方变成了什么样子?你的父母多丢脸哪!他们应该待在我们这边。”
“我看你肯定不愿意拿咱们两国酗酒者的比例作比较。”
“要是拿钱打赌我就不干,”克鲁普金咧嘴一笑,“说到钱,我亲爱的老对手,根据咱们昨晚在电话上达成的协议,我的报酬该怎么拿,到哪儿去拿?”
“你想怎么拿?想在哪儿拿?”伯恩问道。
“啊,先生,原来你是我的主顾。”
“对,我会付你钱的。”
“等一下!”康克林低声说。餐馆门口有什么事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把身子朝卡座的开口处一歪,用手挡住前额,随即迅速缩了回来。一对夫妇被侍者领到了大门左侧角落里的一张餐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