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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恩的身份_第二部

“如果真有这家公司,他一定查得到。”

“接着我就要从这家公司的人员名单里找一个人,‘公司授权处理相关事宜的高级主管’,还有负责对外联系的人,和他们联络。”

“要很小心,”玛莉又说,“最好透过中间人。如果你不反对的话,就由我来联络。”

“为什么?”

“因为他们做了一件事,或者应该说,他们没有去做那件事。”

“什么事?”

“他们将近六个月都没和你联络。”

“你无法确定他们有没有和我联络,我也无法确定。”

“看你那个银行账户就知道了。几百万美金原封未动,没人管,而且更没人想到要去查个究竟。这就是我弄不懂的地方。那种感觉仿佛你这个人被遗弃了。问题可能就出在这里,事情出了点差错。”

杰森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看着他那只包着绷带的左手,忽然回想起一幕画面。那天晚上,在施特普代街,在一辆急速狂奔的车子里,在一团阴影中,有人拿枪反复猛砸他的手。他抬起眼睛看着玛莉。“你的意思是,假如我真的被人遗弃了,是因为踏脚石公司那位高级主管误会了我,以为我真的犯了错。”

“正是如此。他们可能以为你把他们卷入了一桩非法交易,并且严重到构成犯罪,可能会让他们多损失好几百万美金。这意味着你会让他们触怒某个国家的政府,导致整个企业遭遇没收。或者他们以为你让某个国际犯罪组织的势力介入了交易,而实际上你可能根本就不知情。有太多的可能性。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他们不敢去碰那个银行账户里的钱。他们不希望商业上的结盟涉及犯罪。”

“所以,从某个角度来看,不论你的朋友彼得查到什么东西,结果我还是又回到原点,毫无进展。”

“是‘我们’又回到原点,只不过,那并不是原点。如果我们把整个进展划分成十级,我们现在大概就在四、五级的位置。”

“就算我们已经到了第九级,还是于事无补。有人想杀我,而我却不知道为什么。有人明明可以阻止他们,却不阻止。德赖·艾本豪森餐厅那个人说,国际刑警组织已经布下天罗地网要捉拿我。万一我被他们逮住了,我就找不到答案了。我可能会被判有罪,但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用失去记忆这个理由来辩护,恐怕没什么说服力,到时候我很可能百口莫辩,事情就此了结。”

“我不相信会是这样的结局,你也不能这样想。”

“谢了……”

“我说真的,杰森。别再折磨自己了。”

别再折磨自己了。这句话我不知道已经和自己说过多少次了。你是我心爱的人、我惟一认识的女人,而且你那么相信我,为什么我没办法相信自己?

杰森站起来,像往常一样试着活动活动双腿。他的行动渐渐灵活起来,而他的伤势也不像他想像得那么严重。当天晚上他已经和韦伦镇的医生约好了,医生会过来帮他拆线。明天,所有事情就会有所改变。

“巴黎,”杰森说,“答案就在巴黎。不知道为什么,我知道就是巴黎,就像在苏黎世的时候,我脑海中浮现出那些三角形的影像一样。但我不知道该从哪个地方着手。这实在太疯狂了,我竟然只能这样等待,等着脑海里浮出影像,一个字眼,或是一句话,或是一包纸板火柴,看看那些东西能不能给我一点启示,把我引导到另一个地方。”

“你为什么不先等一下,等彼得回我消息?明天我就可以给他打电话,我们明天就到巴黎了。”

“你还不懂吗?因为那根本没用。不管他查出什么东西,他绝对查不到我最需要知道的那件事。踏脚石公司也是因为那件事而不敢去动银行账户的。那就是我的背景来历。我必须弄清楚为什么有人要杀我,为什么有个叫作卡洛斯的人花钱……该怎么说来着……花钱买我的尸体。”

说到这里,他突然被桌上一声哐当声打断。玛莉手上的杯子突然掉了下去,她瞪大眼睛看着他,脸色惨白,仿佛头部的血瞬间流干了。“你刚才说什么?”她问。

“什么?我刚才说我必须弄清楚……”

“那个名字。你刚才说了卡洛斯这个名字。”

“没错。”

“我们谈了那么多,在一起那么多天,你一直都没提到过他。”

杰森看着她,努力回想。真的是这样。他把所有想到的事情全都告诉她了,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遗漏了卡洛斯……那几乎是有意的,仿佛那个名字被他刻意排除在外。

“我想我是真的没有提到过,”他说,“你好像知道他。谁是卡洛斯?”

“你在跟我开玩笑吗?如果你在开玩笑,这种玩笑可不怎么有趣。”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而且,我不觉得有什么玩笑好开。谁是卡洛斯?”

“老天,你真的不知道,”她一边说,一边打量着他的眼神,“原来那也是你失去的一部分记忆。”

“卡洛斯究竟是谁?”

“一个杀手。大家都叫他欧洲第一杀手。警方已经追捕他二十年了,他涉嫌杀害了四五十个政要和军方重要人士。没有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不过,据说他在巴黎指挥所有的行动。”

杰森突然感到一股寒意扩散到全身。

他们去韦伦镇坐的是一辆英国福特出租车,驾驶车子的是那位旅馆门房的女婿。杰森和玛莉坐在后座,昏暗的乡间景观从车窗外一闪而逝。伤口的缝线已经拆掉,换上了软绷带,再用一长条宽宽的药用胶布缠在外面。

“回加拿大去吧。”杰森突然打破了沉默,轻声细语地对她说。

“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吗?我会回去的。我还有几天时间,我想去看看巴黎。”

“我不希望你跟我去巴黎。我可以打电话到渥太华。你可以在那边亲自帮我查踏脚石,用电话告诉我你查到的情报。”

“你不是说就算查出来也于事无补吗?你必须查出为什么有人要杀你,否则,就算你查到了那家公司,还是一样不明白。”

“我会想出办法的。我必须找到一个人,我一定会找到他的。”

“可是你根本就不知道从哪里着手。你只是一直等,等着脑子里突然又冒出什么影像,一句话,或是一包纸板火柴。但那些东西不一定会出现。”

“我一定会看到一些东西的。”

“其实已经有东西了,只可惜你看不见。我看得见。这就是为什么你需要我。我懂那些信息的含意,我知道方法。这些你都不懂。”

杰森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你能不能说得清楚一点?”

“杰森,关键就在银行。你想联系上踏脚石,必须从银行下手。只不过,联系的方法不是你能想像得到的。”

巴黎以南十五公里有个叫阿帕琼的小镇,镇里有座小教堂。一个驼背老人正沿着教堂最左边的通道往前走,他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黑色大衣,手上抓着一顶贝雷帽。教堂前端的讲坛区是木头和石块搭建而成的。晚祷的钟声忽然响起,回荡在整个讲坛区里,这时候,老人正好走到座位第五排的位置。他立刻停下脚步,等钟声停止。钟声是传给他的信号,他明白。在钟声持续的这段时间里,他注意到另一个年轻人正沿着边缘的走道环绕着这间小小的教堂,打量着里里外外的每一个人。那人的模样看起来冷酷无情,仿佛万一有什么人出其不意地出现在他面前,令他感受到威胁,他就会连问都不问地毫不迟疑地除掉他。这就是卡洛斯的作风。这位冷血杀手雇用了几个联络人,而这些联络人心里都明白,要是他们不小心被人跟踪,卡洛斯也会毫不迟疑地除掉他们。只有这样的人才敢拿卡洛斯的钱,作他的联络人。其实,这些人和卡洛斯很像,都是那种旧时代的老一辈人。那些人已是风烛残年,究竟还剩多少日子,就要看年纪,有没有病痛缠身,或者是不是又老又病。

卡洛斯绝不容许任何人出差错,不允许任何风险,不过,至少有一件事足以令他的手下安心。如果有人在执行任务时丧了命,或是被他亲手杀掉,他们的家人都会收到一笔钱。拿到钱的有的是年老的妇人,或是她的孩子,或是孩子的孩子。不得不承认,为卡洛斯卖命确实是种荣耀,而且他出手从不吝啬。这一小群老弱残兵都明白一件事:卡洛斯给了他们一个动机,让他们情愿赴汤蹈火、慷慨就义。

那个联络人紧紧抓住手上的贝雷帽,继续沿着走道慢慢来到教堂左侧的墙边。那里有一排告解室。他走到第五间,双手分开布帘走了进去。神父和告解人的座位中间隔着一片半透明的布幔,神父那边点着一根蜡烛。微弱的烛光隔着布幔照过来,告解室里一片昏暗。那个联络人眨了眨眼,设法让自己适应昏暗的光线。他坐在那条小小的木头长凳上,看着对面神圣的密室,和那个人影的黑色轮廓。他永远一袭僧侣袍,整个头被兜帽罩住,这样的画面永远不变。联络人尽量不去想像那人的样子,那不是他这种地位的人有资格揣测的。

“主的天使。”他说。

“主的天使,神的孩子。”那个戴着兜帽的黑影低声说。“最近过得还好吗?”

“日子已经不多了,”那个老人小心翼翼地回答,尽量措词得体,“但过得还不错。”

“那就好。到了你这个年纪,让自己过得有安全感是最重要的,”卡洛斯说,“谈到正事,苏黎世那边有消息了吗?详细情况如何?”

“夜枭死了。另外两个也死了,第三个可能也死了。另外一个的手伤得很重,已经没办法办事了。肯恩失踪了,他们认为那个女人和他在一起。”

“事情的发展有点怪异。”卡洛斯说。

“还有,派去杀她的人一直没有消息。他本来应该把她带到吉桑河处理掉,可是没有人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倒是有一个守夜人被杀了。可能她根本就不是人质,而是陷阱里的诱饵。有人设了一个陷阱想要逮住肯恩。目前的局面我要好好想一想……此外,我还要交代一些事情。你准备好了吗?”

那个老人把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一小截铅笔和一张碎纸片。“好了。”

“给苏黎世发电报。我要他们明天之前在巴黎找出一个人,这个人必须见过肯恩,能够指认他。还有,叫苏黎世那边的人跟共同社区银行的柯尼希联络,叫他把录像带寄到纽约。提醒他用‘村站’的邮筒。”

“不好意思,”那个上了年纪的联络人忽然插嘴说,“我这双老朽的手已经不灵光了,写字不及年轻时那么快了。”

“抱歉,”卡洛斯低声说,“脑子里事情太多,没有顾到你,很抱歉。”

“没关系,没关系。请继续说。”

“最后一点,叫我们的人盯住马德莱娜街的那家银行,隔一个路口找个监视点。这一次,我要让肯恩垮在银行。我要用他自以为是的骄傲来对付这个冒牌货。我要用最低的价钱买他这条贱命……除非他有什么通天的本领。”

11

伯尔尼机场。杰森·伯恩远远地看着玛莉。玛莉正在通关。她站在法国航空的出境门前,环顾四周人群,看看是否有人认得她,或是特别留意她。下午四点,这个时间正是飞往巴黎的高峰时间。一些享有特权的生意人去伯尔尼的银行处理一些繁琐无聊的公务,此刻正急急忙忙地赶回他们的“光之城”。

玛莉走进登机门,回头朝他瞥了一眼。他点点头,站在那边看着她走进去,直到她完全消失,才转身朝瑞士航空的候机室走去。乔治·华斯本已经订好机位,预定搭乘四点三十分的班机飞往巴黎的奥利机场。

他们等一下会在一家咖啡馆碰头。当年玛莉还在牛津大学念书时,曾经去过那家咖啡馆,到现在还记得。它叫“克鲁尼的转角”,位于圣·米歇尔大街,和巴黎索邦大学只隔了几个路口。杰森事先跟她约好,万一那家咖啡馆不在了,九点钟左右就在蒙巴纳斯的台阶上碰头。

杰森会晚到一点。虽然他人就在附近,但他会晚到。索邦大学有座全欧洲规模最大的图书馆,里头就有旧报纸的合订本。大学图书馆的开放时间和公家机关的上下班时间不一样,晚上学生还可以到图书馆看书,所以说,杰森也可以。他一抵达巴黎就立刻跑去了图书馆。有些事情他得查清楚。

我每天都会看报纸,看三种语言的报纸。六个月前,有个人被杀了。这件事是头条新闻,每一种报纸都有。苏黎世那个胖子曾经说过。

他把行李箱放在图书馆的衣帽间,然后走到二楼,左转,沿着那条拱形通道走向宽敞的阅览室。报纸期刊室就在这区,报纸被卷轴杆固定着放在架子上,从当日起过去一整年的都在这里。

他沿着整排架子往前走,根据收藏报纸的位置往前推算了六个月,然后把倒数第六个月之前那十个星期的统统拿了起来。他把那些报纸拿到最近的一张空桌子上,坐下来,从第一页翻起,一天接一天。

大人物寿终正寝,大人物发表声明。货币贬值,金价上扬,罢工潮重创经济,政府陷入两难,不知应该采取行动还是听任经济瘫痪。只是,没有一则报道某人遭遇杀害的头条新闻。没有这类的——没有人遭到杀害。

杰森把报纸放回架上,然后又继续翻阅更早的。两个星期,十二个星期,二十个星期。他总共看了八个月份的报纸,什么都没找到。

后来他猛然想到,他一直找的是以前的报纸,却没有找六个月前那一天之后的报纸。无论是往前或往后推算,时间上都可能产生误差,几天,一个星期,甚至两个星期。于是,他把报纸放在架上,然后取出四个月前和五个月前的报纸。

飞机失事,革命引发血战,道貌岸然的人发表高论,然后遭到另一些道貌岸然者的驳斥。贫穷和疫情似乎总是在同样的地区盘桓不去。然而,还是没有什么大人物遇害的新闻。

他翻阅起桌上最后一卷报纸,每翻一页,脑海中那团令他困惑的迷雾就会渐渐消散,罪恶感也慢慢消失了。苏黎世那个汗流浃背的胖子会不会说谎?整件事是否只是一种错觉?一切都是错觉?也许这一切只是一场梦魇,很快就会消失……

利兰大使在马赛身亡!

特大号的粗体字在整个页面上很突兀,刺痛了他的眼睛。那不是想像中的痛,也不是他的幻觉,而是真正的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刺进了他的眼眶,像火烧一样蔓延到整个头部。他屏住呼吸,眼睛直直盯着那个名字,利兰。他认得那个名字。他脑海中还残留着那个人的相貌。此刻,那个人的脸仿佛真的浮现在他眼前。宽额头,浓眉毛,不够高挺的鼻子,高耸的颧骨,嘴唇出奇得薄,两撇灰色的、梳理得很整齐的小胡子。

他认得那张脸,他认识那个人。有人躲在一栋海边建筑的窗口,用一把大口径长射程的步枪射穿了他的脑袋,一枪毙命。那是下午五点,霍华·利兰大使正在马赛的码头上散步。他整个头都被打碎了,脑浆四溅。

杰森根本用不着去看新闻的第二段,因为他早就知道,霍华德·利兰就是那位前美国海军总司令h.r.利兰,后来,他临时被任命为海军情报处处长,然后又转任驻法大使,和巴黎的法国外交部打交道。那篇新闻的中段揣测着杀手行凶的动机,不过,杰森不用看就知道了。他知道杀手行凶的动机。利兰在巴黎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游说法国政府,劝他们否决国内的军火商把大量军火出售到非洲和中东地区,特别是大批法国产的幻影战斗机。他竟然完成了任务,而且非常成功,因而触怒了地中海地区各大城市的利益团体。根据推测,他很可能是因为干预了军火交易而遭到杀害。暗杀是种惩罚,具有杀鸡儆猴的作用。策划主谋和执刑杀手已经部署完毕,暗杀行动势在必行。

杀手必然拿到了大笔酬劳,早已潜逃出境,所有可供追查的线索和证据都已被湮灭。

苏黎世。一位联络人找了那个缺了腿的人,另一位联络人则去了法尔肯大道,到那家门庭若市的餐厅里找一个胖子。

苏黎世。

马赛。

杰森闭上眼睛。他的眼睛已经痛到难以忍受。五个月前,他被人从海上救起。事后猜测,他很可能是从马赛出的海。如果他真的从马赛出海,那就意味着他是从海上逃亡,租了条船,逃向一望无际的地中海。所有的情节都吻合上了,巨细靡遗,拼图的每一块小片完全密合了,天衣无缝。如果他不是那个杀手,如果他不是那个躲在马赛海边开枪的人,他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些事情呢?

他睁开眼睛,痛苦开始侵入他的内心,他的思绪一片混乱,不过,脑海中还有一小块清醒的地方。有一个决定很清楚,就像他脑海中那块仅剩的记忆。他和玛莉·圣雅各的巴黎之约不可能了。

也许有一天他会给她写信,把此刻说不出口的话写信告诉她。有一天,如果他还活着,还有办法写信,他就会写,但不是现在。此刻,他不知道从何下笔。他写不出感谢的话,也无法表达对她的爱,甚至根本没办法跟她说明一切。她会一直等他,然而,他却不能去。他必须离她远一点。她不能和一个杀手有任何牵扯。她看错他了。他内心最深沉的恐惧终于变成真的了。

噢,老天!此刻他眼前并没有霍华德·利兰的照片,然而他却能清楚地看到他的脸!头条新闻那个可怕的标题让他想到太多事情,也印证了太多事情。那个日期。八月二十六日星期四。马赛。他不知道自己未来的人生会如何发展,但他知道,只要他活一天,就永远忘不了那个日子。

八月二十六日星期四……

不太对劲。奇怪,哪里不太对劲?哪里不太对劲?星期四?……星期四并没有什么特殊含意。八月二十六日?……二十六日?对了,不可能是二十六日!二十六日这个日子不对!有一个日期他实在听了太多遍了。在华斯本的日记里——他的病历表。华斯本不厌其烦地和他核对每一项资料、每一句话、每一个日子,这过程中的每一个时间点,都不知道核对了多少次,多到无法计算,多到他根本想不起来!

八月二十四日星期二,那天早上你被人送到我家,准确的时间是八点二十分。你的情况是……

八月二十四日星期二。

八月二十四。

所以说,八月二十六日那天他根本就不可能身在马赛,不可能在海边的窗口用步枪杀人。他不可能是马赛的那个杀手!杀死霍华德·利兰的凶手不是他!

六个月前有个人被杀了……只不过,并非刚好整整六个月。是将近六个月,但不是整整六个月。所以,他并没有杀那个人。当时他人在黑港岛上,在那个酒鬼医生的家里。

他脑海中的迷雾渐渐消散,痛苦也慢慢退去,内心充满了兴奋。他终于发现了一个百分之百的漏洞!既然有一个漏洞,一定还有更多!

杰森看看手表。九点十五分。玛莉已经离开了咖啡馆,此刻正在克鲁尼博物馆的台阶上等他。他把报纸放回架上,行色匆匆地朝着阅览室那教堂般的巨大拱顶跑去。

他沿着圣·米歇尔大街往前走,越走越快。他感觉自己仿佛是个站在绞刑台上的犯人,在临刑前的那一刻突然获得赦免。此刻,他终于体会到那是什么样的滋味,他渴望找个人分享那种不寻常的感受。这一刻,他终于摆脱了凶猛狂暴的黑暗,逃离了波涛汹涌的大海,看到天空中射出的一道阳光——仿佛在那个小村的旅馆里,整个房间都洋溢着阳光的温暖。他要赶快找到那个人,因为,就是那个人给了他温暖、给了他阳光。他要赶快到她面前,紧紧抱住她,告诉她,一切都充满了希望。

大道上呼啸着三月的寒风,他远远看见她站在台阶上,双手抱在胸前瑟缩着。一开始她还没看见他,眼睛一直盯着那条三车道的宽阔马路,东张西望拼命搜寻。她看起来很不安,很焦虑,满脸的迫切,仿佛很怕见不到她渴望见到的人了,很怕那个人不会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