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费伊德·沙特说着敲了个按键。随着嗡嗡的轻响,一张纸从打印机的出纸口里吐了出来。安全部队主管把纸递给了他。
伯恩走出了移动指挥中心,费伊德·沙特和那名强壮无比的保镖紧随其后。沙特刚才跟伯恩说那人的名字叫阿卜杜拉。
他站在飞机跑道的东南面,一边仔细查看周围的地形,一边与ikonos卫星图对照。
“问题是这附近啥都没有,”费伊德·沙特把双拳叉在腰间,“一到这儿我就派了三个人出去侦察。他们一个钟头之后回来了,什么都没发现。”
“可是,”伯恩说道,“那两辆车肯定是开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径直向前走去,上了跑道。伯恩的右边是那架再也无法升空的“君主”公务机的残骸,左边则是跑道的起点。他想像着刚才“君主”以过快的速度飞向跑道的情景。
突然间,他想起了穆塔·伊本·阿齐兹。“你飞得太低了,”穆塔当时说,“你会过早碰上跑道!”那一刻穆塔紧张得要命,为什么?当时即便出现最糟糕的情况,也只不过是“君主”的轮子接触到靠近跑道起点处的柏油碎石。穆塔·伊本·阿齐兹为什么要害怕这个?这有什么好担心的?
伯恩转向左边,沿着柏油碎石跑道朝起点处走去,两眼始终紧盯着脚下的路面。现在他已经走到了靠近跑道起点的地方,降落时穆塔·伊本·阿齐兹执意要让他避开此处。穆塔究竟在害怕什么?喷气式飞机着陆时会产生三种现象:突然施加在跑道之上的大量摩擦力、热量和重量。穆塔担心的是哪一点?
伯恩蹲下身,用指尖摸了摸跑道。跑道的路面看起来就像是柏油碎石,触感也毫无二致,除了至关重要的一点。
“你摸摸看,”伯恩说,“柏油碎石在烈日照射下应该是滚烫的。”
“跑道上不烫,”费伊德·沙特用手四处摸了摸,“一点都不烫。”
“也就是说,”伯恩说道,“这块地方并不是柏油碎石。”
“‘杜贾’用的到底是什么材料?”
伯恩站起身。“别忘了,他们能够利用维尔迪克公司的技术。”
他沿着跑道往前走了一点。走到“君主”刚才着陆时留下印记的地方,他又蹲下身,伸出手去摸柏油路面。他一下子就把手抽回来了。
“很烫?”费伊德·沙特问道。
“嗯,这儿是柏油碎石。”
“那刚才的那段跑道用的究竟是什么?”
“我不知道。但当时飞机上的另一个人——法迪的信使——坚决不让我在那儿降落。”
伯恩又折回跑道的起点,从跑道一侧的边缘走到了另一边。他脑海的深处正聚精会神地思考着下一步的计划。他们得进入这座地下设施,赶在法迪的手下之前找到被关在里头的人。如果其中的一个人真的是林德罗斯……
他又拿起ikonos卫星拍摄的地形图看了看,并将其与自己在降落前所作的目视侦察进行比较。提炼铀元素的设施必须要用到水——大量的水。那道阴影密布、满地乱石的冲沟恰恰发挥着供水的作用。刚才从空中看到冲沟之后,它就像一座信标般始终在伯恩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伯恩正在考虑的计划也许能取得成功,但他知道费伊德·沙特听了肯定不会喜欢。假如他无法说服自己的朋友,这个计划也是不可能成功的。即便有了这位安全部队主管的合作,他的计划也未必就是十拿九稳,但伯恩此刻想不出其他任何可行的方案。
他走到跑道尽头的一侧,蹲下身仔细查看跑道的边缘。然后他对阿卜杜拉说道:“能不能帮我一把?”
伯恩和阿卜杜拉把手指抠进跑道的边缘,一起用力往上抬。两个人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表面的那层材料终于慢慢剥离开来。
“这个地方铺的东西,”伯恩说,“其实是一大片降落用的特殊材料。”
费伊德·沙特走到他们旁边弯下了腰。他端详着这片东西,发现它厚约六厘米,色泽和质地都与柏油碎石极为相似。它显然不是柏油碎石,但究竟是什么材料谁也无从知晓。不过这一点根本不重要。现在几个人都惊喜万分地注视着这层材料的下方——他们最关心的,是表层被剥开之后露出的东西。
材料下方露出了一道与地面齐平的金属活板门,足有停放两辆车的车库门那么大。
34
“你们俩在这儿干什么?”冲上前来的恐怖分子喝道。他的样子很紧张,显然稍有异状就会开枪。
“上头派我们到——”
“走到灯光下面来!你们不是这里的人!立刻放下武器!”
林德罗斯立即举起了双手。有一支自动步枪正对着你,这样的威胁可得严肃对待。
“别开枪!”他用阿拉伯语大喊,“别开枪!”他压低声音对卡佳说道:“走到我前面来,照我说的做。看在上帝的份上,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得把手举在空中。”
他们朝位置靠前、半蹲在走廊里的那名恐怖分子走去。林德罗斯用眼角的余光看着他,同时打量着站在走廊远处持枪掩护的另一个家伙。此时此刻,这个家伙才是真正的问题。
“站住!”半蹲着的恐怖分子朝离自己只有几步远的两人喝道。“把身子转过去!”
卡佳照办了。趁着她转身的时候,林德罗斯掏出刚才从医务室里拿的一瓶酒精,拧开盖子就朝恐怖分子的脸上泼去。
“趴下!”他大吼。
林德罗斯从趴倒在地的卡佳身上一跃而过,冲向缩成一团的恐怖分子,夺下他手中的自动步枪扣动了扳机,照着走廊的那边猛烈扫射。有几颗子弹击中了在后方掩护的恐怖分子的胳膊和腿,打得他靠到了身后的墙上。那家伙举枪还击,但射出的子弹却毫无准头。林德罗斯瞄准目标又打了个短点射,顿时将他撂倒在地。
“跟我来!”
林德罗斯挥起自动步枪的枪托,狠狠砸向两手还在往自己脸上乱抓的恐怖分子的后脑勺。他随即在瘫倒的恐怖分子身上粗略地搜了一遍,看看有没有其他的武器。林德罗斯找到了一支手枪,还有一把刀身很厚的匕首。紧接着他疾步奔过走廊,从打掩护的恐怖分子身旁捡起自动步枪,递给了跟在自己后面的卡佳。
他们俩急忙朝通讯室跑去。据卡佳说,通讯室就设在走廊另一头的左边。
房间里的两个敌人正坐在通讯设备前忙碌着。林德罗斯摸到右边的那个人身后,伸出手兜住了他的下巴。一感觉到敌人惊得绷紧了身子,林德罗斯就把他的脑袋朝后上方扳去,匕首一挥割断了他的喉管。第二个人刚转过身从椅子上跳起,林德罗斯掷出的匕首已插进了他的胸膛。恐怖分子嗓子里发出咯的一声轻响,仰面朝后倒去,被匕首扎穿的肺里很快被自己的血灌满了。就在恐怖分子毫无生气地委顿在地的时候,林德罗斯已经坐到了他的椅子上,开始操作通讯设备。
“别光站在那儿哭鼻子,”他冲着卡佳喝道,“守住门口。只要看到有东西动你就开枪,一直打到它动弹不得为止!”
费伊德·沙特的耳机噼噼啪啪地响了起来。他抬起一只手又把耳机朝耳道深处塞了塞。片刻之后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沙特转向伯恩说道:“我们得回到指挥中心去。赶快。”
没过多久三个人就跑到了几百米开外的指挥车前。进到车内,他们发现通讯员正飞快地做着记录。一看到他们通讯员就扯掉了头上的耳机,把一只耳罩贴在左耳上,这样才能同时听到他们说的话和耳机里传出的声音。
“我们正在接收从设施内部传来的讯号,”他飞快地用阿拉伯语说道,“有个男的说他叫马丁·林德罗斯。他说——”
伯恩冲上前一把抢过他手上的耳机,戴到了自己的头上。
“马丁?”他冲着麦克风喊道。“马丁,我是伯恩。”
“杰森……还活着?”
“我好着呢。”
“法迪以为……死了。”
“我就是要让他以为我已经死了。”
“……在哪里?”
“就在这儿,在你的上方。”
“……天哪。我和一个叫卡佳的女人给关在这儿。”
“卡佳·魏因特罗布?”
突然传来的短促声响好像是有人在笑——利用辅助通讯系统监听着通话的法迪随即朝阿布·伊本·阿齐兹做了个手势。法迪继续监听通话,心脏如杵锤般剧烈地跳动着。伯恩还活着!他还活着,而且就在这里!哦,复仇的感觉简直太好了。还能有什么比这更美妙?
“我早该想到了。”
“马丁,……情况怎么样?”
“……敌人在下面。我们的武器够用。目前情况还不错。”
法迪看到阿布·伊本·阿齐兹已经发出了命令,让手下的人赶去通讯室。
“马丁,听着……我们来救你。”
“现在我们得找个更安全的地方。”
“……好,你们一定得坚持……等我进来。”
“没问题。”
“马丁,你不在总部……大不一样了。玛蒂总是问起你……你不会把她给忘了吧?”
“玛蒂?我怎么会忘记她呢?”
“那就好。坚持住。完毕。”
法迪抬起手打开了戴在右耳中的无线收发两用机,他可以借此与手下的小队头目取得联系。“现在我们知道那架‘君主’的下落了,”他对阿布·伊本·阿齐兹说道,“伯恩已经追到了这儿,难怪利雅得那边的人会跟我联络。他们说有两架喷气式战斗机从伊朗北部紧急升空,因为有一架符合‘君主’特征的飞机未能报出准许飞越领空的代码。那两架战斗机后来也没了音讯。”
法迪迈开大步进了走廊。“这一切都表明伯恩不知用什么手段控制了那架‘君主’。恐怕穆塔·伊本·阿齐兹和飞行员都已经给他杀了。”
他拥抱了阿布·伊本·阿齐兹。“勇敢点,我的朋友。你的弟弟成了以身殉教的烈士——这是我们所有人梦寐以求的牺牲方式。他是个英雄。”
阿布·伊本·阿齐兹庄严地点了点头。“我会想念他的。”他亲吻了法迪的双颊,随即说道:“应急计划已经启动。由于飞机没有及时抵达,我亲自把核装置送到了直升机上。第二架喷气机正在马扎里沙里夫待命。我已经把消息发送给了你弟弟。你现在不能从这里直接起飞,所以必须立即上路。离最后期限还有整整十二个小时,卡里姆·贾麦勒将在那时引爆c4炸药。”
“你说得没错。但有件事我决不能置之不理——伯恩还活着。他现在就在这儿。”
“快走吧。我来对付伯恩。你的任务比这重要得多——”
法迪心中燃起了疯狂的怒火。“你以为我会放过这个害死我妹妹的冷血杀手?伯恩一定要死在我手里——我的手里,你明白吗?”
“当然,我当然明白。”
阿布·伊本·阿齐兹只觉得脑袋里猛然一阵发晕,他最担心的情况被证实了:在法迪的心目中,“杜贾”组织的使命与兄弟二人要报的私仇之间出现了脱节。而他阿布·伊本·阿齐兹恰恰处在这一连串离奇的核心。这个念头已苦苦折磨了阿布很长时间,他觉得这都是穆塔·伊本·阿齐兹的错。他此刻仿佛还能听到弟弟的声音,斥责自己不该用谎言来掩饰萨拉·伊本·阿谢夫之死的真相。
他自己的心里却并没有任何脱节之感。由于眼前的这场危机,弟弟很可能已经丧命的消息没有引起他的丝毫触动。阿布·伊本·阿齐兹像念咒似的反复提醒自己,他的职责就是要让法迪把注意力集中在最后的这出戏上,全神贯注地打出“杜贾”手中的核武器王牌——全世界所有的恐怖组织中只有“杜贾”具备这样的能力。为了达成这个目标,他们已经倾注了无数的时间、精力、金钱和关系。他决不能容忍法迪报私仇的强烈愿望在此刻危及组织的目标。
设施内部突然响起的一阵自动武器射击声让他们俩猛地停了下来。
“是林德罗斯!”法迪一边听着噼啪作响的入耳式耳机,一边说道。“我们又死了六个人。”他愤怒地咬紧了牙关。“快去把他和魏因特罗布的老婆干掉!”
但阿布·伊本·阿齐兹并没有折回头,而是奔向了入口处的斜坡。既然他无法说服法迪放弃疯狂的念头,那他就得消灭造成这种疯狂的根源。阿布要找到杰森·伯恩,然后将他杀死。
“瞧,他们来啦。”泰隆说道。
他和莎拉雅看着那辆白色的雪佛兰第二次从福特车旁开过。雪佛兰在远处的街角刹住了,并排停在了路边的另一辆车旁。两名男子走下车来。在泰隆眼中,他们的长相和体格简直和他干掉的阿拉伯人一模一样,只不过这两个人要年轻些。他们都穿着phatfarm的嘻哈风格服装。
一名男子落在后面把风,用牙签剔着牙缝;另一个人从容不迫地走到了福特车的旁边,从衣袋里掏出一片细长的薄铁片。他紧贴在黑色越野车旁边站着,把铁片捅进驾驶员一侧的车窗玻璃与金属外框之间的缝隙,随即迅速拨动两三下铁片捅开了车门。他麻利地拽开门钻到了方向盘后面。
“好啊,”泰隆说,“这下咱们该出动了。”
“有人来了。”卡佳说道。
林德罗斯跃起身,拉起她的手冲出了通讯室。他能听到后面响起的喊叫声。
“你快跑,”他催着卡佳,“在墙角那边等我。”
“你想干吗?现在为什么要停下来啊?”
“杰森刚才跟我说了个暗语,这意味着两件事。第一,他确信有人在监听我们的通话。第二,他已经想好了具体的计划。我得尽可能帮助他攻进这里。现在他最需要的,就是牵制住敌人的力量。”
卡佳点了点头,圆睁的双眼中满是恐惧。等到她消失在墙角之后,林德罗斯转过身来,看到了冲在最前头的那个恐怖分子的身影。他克制住立即射击的冲动,像死神一般静静地等待着。等到那帮敌人全冲进了走廊,放慢脚步悄悄朝通讯室走去,林德罗斯这才举枪开火,一阵密集的扫射打得他们纷纷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