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独自一个人，坐在雨里，坐在那片空地的石头上，满身血污，一动也不动。

这样的场景让长泽微微动容。

“你没事吧？”他看见越城满身是血，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没。”越城赶紧扒拉扒拉衣服，那些雨一滴也没有落在他身上，但他似乎是觉得它们碍事，动了动袖中的两根手指，那雨便停了下来，只是天空依旧阴沉。

越城从石头上站起来，“这还挺巧，你怎么也来了？”

“听说这里发了瘟疫，便来看看。”长泽没问里叶村如何，来的路上他已经尽数听说了，唯一让他有些担心的，就是越城。

“这样，那……”越城顿了一下，问他，“你想见见他们吗？”

若是尸体，长泽是真的不想看。不想看见那些活蹦乱跳的人，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是个什么样子。

他拒绝了，“不了。”

越城笑了笑，“也好。”

两人相对无言。

左右无事，越城又坐了下来。

石头很大，足够坐三四个人，这里平常都是一些小孩子跳上跳下的玩乐之地。

长泽破天荒的没有嫌弃地坐在了他旁边，忍不住看了看他胸口还有其他地方的血迹，“你身上的伤怎么回事？”

越城低头看了看，没怎么在意，随意道：“没事了。”

“那你呢？”长泽问他，“你怎么样？”

“我？”越城笑了笑，“没事。”

“还有回旋的余地吗？”长泽问的是里叶村。

越城想了想，道：“已经让虹皁去带他们的魂魄了，若是他们肯回来，就还有余地。”

说完这话，两人相对无言地坐着，谁也没有再开口。

长泽感觉，里叶村对越城来说应该是很重要的，他听说这里出事后，担心越城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才急忙赶过来，可如今看越城的模样，似乎并没有很在意。

“你先前不是说过，神也不能随意改变凡人的命数，如今让他们回来，不会违背规矩吗？”长泽问他。

越城回答：“他们因为我变成这样，给他们个回来的机会，算是补偿。”

长泽看着他有些漠然的神情，与当初在幻境中，看到他母亲时的表情别无二致，仿佛事不关己一般。

越城的感情似乎很淡，没见过他有什么大悲大喜，这让长泽有些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长泽觉得自己纯粹是瞎操心，越城活了这么久，什么凡人没见过，什么事没经过，这个村子对他来说，可能只是个闲暇时的消遣，这里不在了，他还可以换另一处，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样的想法对于一个神来说很正常，因为他们活的时间太长了，漫漫长的时间里没个新鲜事着实太枯燥了些，所以他们都爱去凡间玩上一玩。

因为凡间与天庭不同，上天庭几十万年如一日，没什么变化。甚至连花都不会凋谢。而凡间就不同了，凡人生老病死百十年，凡间规矩制度，奇闻乐事，春冬变幻，日日都不一样，所以，多数神仙都愿意留连凡间。

但也只不过是流连。

就像是你逛庙会，看到了有趣的东西想忍不住把玩一番一样，这是人之常情，但庙会上有趣的东西那么多，谁会在意那仅仅一个物件的损坏呢？

越城似乎就不在意。

长泽觉得自己没必要再坐下去了，没什么话说，没什么事做，气氛也不太好。

但虽是这样想，他却迟迟没有动作，屁股好像长在石头上了一样，一动也不动。

但他没管住自己的嘴，他忍不住问越城：“你就这么不在意他们？”

长泽其实没别的意思，他不过是看越城这般坐着，死气沉沉的，没一点活性，想让他多说些话而已。但他一时间又找不到什么话题，就不小心把心里抱怨他的话问了出来。

越城神色动了动，但他什么也没说。

长泽本来有些后悔问这个问题，但是看越城根本没什么反应，他顿时有些烦躁，“还是说里叶村在你眼里只是供无聊时打发时间的玩物？你既然不在意他们还做这些干什么，图个心安？”

反驳我啊！哪怕是生气也好。长泽心想。他实在受不了越城这般了无生气的样子。

没有生气，没有愤怒，越城只是静静地听着。

图个心安……

越城心想，可能确实是这样。他以命献祭，自爆灵丹，这样看似疯狂而又孤注一掷的行为是在做给谁看？他明明很清楚，以命献祭不可能实现，他更知道即便自爆灵丹闻竹也能将它修复，他明明可以直接威胁闻竹，让他给他们个机会，可他还偏偏做了这些无用功，他是要干什么？

不过还是想给自己一个借口和台阶，骗骗自己，我也拿性命去补救过了，可是实在无力回天，这样，就可以少一些愧疚，就又能原谅自己了。

越城勾了勾嘴角。

把自己包装成一个受害者，假装成遍体鳞伤凄惨痛苦的模样，博自己的同情，这样接下来的日子就可以好过一些了。

还真是恶心啊……

若是他们回不来了，你凭什么能像潘然悔悟一般活的忘其所以，你又凭什么，可以如救赎一般的去死？

你就该这样，记着所有的一切，拿着捅过别人的刀，悬在自己的眼前，就这么看着，记着，活着，死都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