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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日月同辉

老城祝刚一转身,就面朝神枎地“跪”在地上。

他的上半身和下半身平滑如镜地分离了。他刚刚用双刀架住了仇薄灯的那一剑,但剑气却直接透过双刀,将他拦腰劈成了两半,连带地将天灵三魂一起震碎了。

仇薄灯看着老城祝跪在神枎前,面无表情。

片刻,他身体晃动了一下,向后摔进余火里。

枎叶投下的银光,落进他漂亮的纯黑眼瞳。

如夜晚的天幕缀了一颗微小的星辰。

……………………

罴牧的青铜长戟重重地砸落到地上。

“原来……你、你是……”

他低下头,看着洞穿胸口的绯刀。他的话没能说完,就被绯刀绞碎了心脏。

师巫洛漠然地抽回长刀。

罴牧一动不动,身体就像陈旧的墙面一片片地破碎,剥落。他的脸上浮起一个非常扭曲笑容,他想起来先前师巫洛说过的话……这个疯子说,他发过誓。天上天下,人人神神妖妖鬼鬼,谁没发过一两个誓?但誓言也仅仅只是誓言,除了寥寥几许毅力出众者能够做到,剩下的大多只是懦弱者的无力和不甘,最后化为被遗忘乃至被背弃的尘埃。

可这个疯子发的誓……

那哪里是誓啊?

是……是……

劫难。

注定要发生的劫难。

师巫洛推刀入鞘,右手袍袖卷动间,露出腕上扣着的一枚镯子。一枚双夔龙的暗金古镯,和仇薄灯左手腕上扣着的一模一样。他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了。

一蓬金尘在浓稠的瘴雾中炸开,纷纷扬扬地落下。

天外天,上重天,神龛阁

阁中灯火如昼,一盏盏长明灯点在一块块黑沉漆金神碑前。龛阁中没有风,但其中一盏长明的火烛忽然摇了一下,火光闪烁间,照亮对应神碑上刻的名字“东野之神罴牧”。

咔嚓、咔嚓。

先是一道裂缝,转眼间密如蛛网。

啪。

神碑破碎,长明灯灭。

咚——咚——咚——

云雾缭绕处,忽然响起了沉重的钟声,钟声穿透云层,在高高的苍天之上回荡。冥冥之中,一尊尊古老的存在猛然自沉睡里惊醒。

…………………………

城北门。

惊鸿舟降落在一片废墟里,不过就算山海阁阁主本人亲自,也很难认出这艘飞舟就是他珍爱多年的“惊鸿”了:十丈长三丈高的飞舟现在缩水成了八丈长二丈高,尖而修长的首尾不翼而飞,紧密排列的肋骨板里凸外陷,鹘翼般的纤长披风板像鸭子的翅膀被退了毛,至于三片玉贝般的帆就更别提了……只剩下最后一小块,可怜兮兮地垂在折了的桅杆上。

船上,左月生、陆净和娄江三人东倒西歪地瘫了一甲板。

娄江支撑着身,摇摇晃晃地爬起来,一步三歪地挪到惊鸿舟的船舷,慢腾腾把自己挂了上去,向下一张口,顿时哇哇大吐起来。

“姓娄的……”左月生正面朝下,趴在船板上,有气无力地动了动手指头,“行行好,拉我一把,我在这吐,会被隔夜饭呛死的。”

娄江没理会他。

这厮,真的太不当人了。

之前他在半空不知道喊了多少次“你们来替我开一下惊鸿”,这两个孙!子!充耳不闻,结果一远离城中心,左月生就伙同陆净生拉硬拽,把船舵抢了过去。船舵一落到左月生手里,娄江就把眼一闭。

飞舟一到左月生手里,那就不叫“惊鸿”了,叫“惊魂”!

能把飞舟开一艘报废一艘的,十二洲连海外三十六岛,独山海阁少阁主一家,别无分号。

“娄江?娄师弟?娄哥哥——”左月生捏着嗓子喊,“好哥哥——”

“呕!”

倒在一边的陆净瞬间扑腾扑腾爬起来,抓着船舷吐了个天翻地覆。

“你呛死吧!”娄江方才就差把自己的肠子一起吐出来,吐到口鼻都是酸水,此时就像根面条一样,靠着船舷软踏踏地滑了下去,双目无神,已然超脱了世间凡尘,“回……回山海阁后,我就跟阁主提请去驻扎不死城……这世界上,姓娄名江的,跟姓左的胖子不能共存。”

“你……为什么不早说?”

陆净一边吐一边断断续续地问。

回想起刚刚无数次飞舟贴着地面山石擦过,无数次墙垣角楼从鼻尖刮过……这关城门的一路上,大半惊险居然不是来自打瘴雾里蹿出来的魑魅魍魉,而是来自开船的左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