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个啊?”仇薄灯举了举手中的纸灯笼,“他抛给我的。”
被太一剑拉下枎木时,祝师将一直提着的灯笼抛了过来,仇薄灯本能地就伸手接住了。
现在觉得还挺好的,光比火把干净多了。
他?
意识到仇薄灯口中的“他”就是眼下头顶天空中,跟赤面六目武神打得声如闷雷的人后,娄江眼前一黑,忍无可忍,要去把仇薄灯拽下来,把那盏天杀的灯丢了。
“等一下,”陆净弱弱地插口,“我那些护卫呢?他们跟我来的,我得带他们一起走。”
娄江脚步一顿。
“死了。”他淡淡地说,“全死了。”
陆净不说话了,闷闷地跟着。
“枎城怎么办?”左月生问,“枎城跟我们山海阁交贡金,可没有一年拖欠过。”他说话的时候,打一步步前行的枎城人身边走过,和他们木然的眼睛一对视不由得腿就有些哆嗦,“……按、按规定,要是有大事,山海阁得庇护枎城。这些人,他们还有救吗?”
“有吧。”娄江看了天上一眼,“等冒充祝师的控傀人死了,他们就能恢复了。”
“不对。”
仇薄灯在墙头站住,祝师抛给他的纸灯笼看着很普通,但透过素纸漏出来的光非常柔和。街道上被影傀寄生的人手中虽然也高举着火把,但两种光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一个明净澄澈,一个昏红浑浊,仿佛一个照向人间,一个照向幽冥。
微光落在仇薄灯脸上。
娄江忽然发现,这位太乙的头号纨绔生了一双令人畏惧的眼睛,眸色纯黑,不笑时幽深冷锐。
“控傀人不是他。”
仇薄灯抬头去看这位被他结结实实打了一下的倒霉蛋。
一抬头,他对上了一双眸色非常浅的眼睛,银灰色,让人想起古老的雪山,对视时能觉到一种沉静的锋锐。目光一触碰,对方立刻垂下了眼睫。
被拍出心理阴影了?
仇薄灯没心没肺惯了,但向来有一套他自己的准则,恩怨分明。人家出于好心,让他避免了与柳老爷面贴面这种悚然反胃的场景,他却把人直接重重拍开。要还在现代,这个时候仇大少爷已经问了对方有什么想要的,然后就算对方说是想要辆限量版跑车,他都能眼皮不眨地让人去买下来作为赔礼。
可惜现在他不在现代也不在太乙,满足不了对方的心愿。
仇薄灯还在思索怎么表达歉意,对方先开口了。
“抱歉。”
少年的声音如冷松落雪,清凌凌地干净。
“是我撞你的,你道什么歉?”
仇薄灯好奇地问。居然还不敢看他,他长得很可怕吗?还是天字一号纨绔威名恐怖如斯?
少年不回答。
“仇、仇仙长,这位是奉老城祝命令来看阿纫的祝师。”
柳老爷战战兢兢地开口。
祝师垂眼看着仇薄灯袖下的手,天光将红衣的绯色染到了素白的指尖上……像火也像血,他睫毛颤动了一下,将被拦住后就好像认命了的太一剑递给仇薄灯。
“你的剑。”
“谢啦,改天请你喝酒。”
仇薄灯把剑接过来,顺口道。
他心情好的时候,就喜欢请人喝酒,虽然说的时候都十分随意,但其实是真心实意想请喝酒的。可惜一直以来,听他这么说的人,要么被吓得浑身瑟瑟发抖,要么就没当一回事,搞得迄今为止竟然只有他去赴别人的酒约,没有别人赴他的酒约。
“好。”
祝师低头凝视他腕上的夔龙镯,给出了意想不到的回答。
仇薄灯诧异地抬眼看他,随即长眉一挑,笑了起来:“那你记得找我。”
“好。”少年祝师说,顿了顿,“我记得。”
他郑重得像不是答应仇薄灯这种纨绔子弟一时兴起的邀约,而是什么需要用生命去守护的约定。
别是个一板一眼的小古板吧?
仇薄灯想着,把目光移到一边搞不清状况的柳老爷身上,问:“最好的铁铺在哪?”
“东三街就是了。”
柳老爷下意识地回答,就看到仇薄灯风风火火喊了几名侍从,把剑提出了门,这才猛然记起一件事。
“哎呦不好!”
某位贵客今早好像也去了那个铁铺。
……………………
东三街的铁铺里窝了位胖子。
他屁股下的竹椅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沉重,嘎吱作响得随时就要夭折。胖子愁眉苦脸地盯着墙上的刀剑:“瘴月啊,孽缘啊!要和姓仇的在同一座城待这么久,这他娘的是人受得了的事吗?”
正嘀咕着,忽然外边有人殷勤地献媚。
“仇仙长,这里就是枎城最好的铁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