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的第十年[刑侦]
文世容
当苏小小这个名字,在任青的唇齿间吐露的刹那,任青面容上的冷淡与疏离便消失无影。他是那样轻柔而小心翼翼地提及着苏小小,提及着那个终其一生都再不能相逢的人。
任青清浅地笑着,眼底深处却如翻涌的波涛般涌来阵阵疼痛。
如果哭泣也可以是笑着的,那任青哭得最动容,也最大声。
他就那样眼含风情,淡笑着哭泣着,没有一丝眼泪与愁容,却让每一个看见他笑的人莫名难过。明明他这样笑了十年,在苏小小离开后,在真正意义上送别苏小小之后,任青努力笑了十年。
可怎么就,谁都能透过那个毫无瑕疵的笑容上,看透了任青的难过。
任青无奈地看向惊闻此事的林丽,看着她即便在震惊之下,在触及他视线的刹那,还是会下意识地流露出的那抹能够共鸣的难过。
林丽在十五年后,已经褪去了当年的一身在黑暗中挣扎的,闪着灼灼光亮的眼睛。此时她望过来的眸子里,是麻木、是灰暗、是无望。
是挣扎十五年后,依旧困倦在曾经残破童年里的样子。
似乎光阴总是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地残损着人的躯壳,以及□□着人的心灵。
无论你是天生傲骨,还是挣扎求生,最终大多数人都被光阴打败了。
明明在十五年前,林丽是那样的鲜活而不屈服,即便沾惹污泥,却依旧灿若繁星。
可如今却全然变了样子。
林丽侧头迷茫而无措地盯着任青,她伤痕累累的身子慢慢颤抖,似乎是完全无法接受任青所说的内容。她一瞬不瞬地盯着任青,盯着任青的眼底里满是怀念倒影的苏小小。
她犹疑地喃喃开口说:“她……真的来救我了?”
“你说她……来救我了?”
林丽的声音在暗哑中,第一次没有了讽刺与薄凉,转而平添了一丝颤抖。
一丝既害怕听到又期盼听到肯定回答的颤抖。
那是在林丽哪怕成年多年后,第一次因为激动和窥见遗落光芒的颤抖。
“她……真的,真的来救我了?”
任青默默看向林丽,缓声而又坚定地回答说:“真的。”
“我不信!”
林丽侧了头,盯着一旁的墙壁冷笑一声说:“你们为了破案,什么瞎话也都会说的!”
“她才不会理会一个陌生的孩子!”
“她当时内忧外患,被媒体鞭笞成那个样子,自顾尚且不暇!”
“一个平白无故的孩子,一封连个邮戳都没有的信!”
“她根本就不可能在意!”
“根本就不可能——会来救我!”
林丽似乎陷入了某种魔怔,抵抗着苏小小曾救过她的这种可能,拼了命地否认着。直到冯铮慢慢站起身来,他将手里的平板电脑递了过去。
平板电脑上,被戳开的警务内部系统界面上,显示着林丽十五年前那桩案子的证据链。
白纸黑字,警方红戳,内部系统。
苏小小的证言,寂静而温热地陈列在了林丽的眼前。
————
2005年8月13日。
刚刚对外公布幼年父亲之所以会死亡的真相,将自己的伤疤重新撕扯的苏小小,她穿着素雅地静坐在警方的笔录室内。
警员按捺不住好奇地看向苏小小,这个娱乐圈里的蒙了尘的然然新星,竟是那样傲然而毫无裨益地公开了自己的晦暗。
年幼的苏小小,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当成了偿还赌债的“物品”,遭遇了多人性侵。可她却从未被黑暗吞噬,她依旧光彩夺目地活着,不畏人言,亦不惧真相。
“没有做错事情的人,凭什么不能活下来?”
苏小小将林丽的信慢慢在桌面上摊开,那尚且年幼的字体,歪歪扭扭,还有一些只是拼音。可字字句句都保藏着人生无望,哭无尽头。
“她还只是个孩子,人生才刚刚开始。”
“父母是不能选择的,但可以呼救,可以选择活下来。”
苏小小在警方的笔录室里慢慢抬头,周身都没有丝毫被世界拖入漩涡,被过往牵绊住腿脚的窘迫。她望着警员的眼睛乌黑而闪亮,灼烧着涤荡黑暗的明亮。
她浅笑嫣然,酒窝浮现。
“这些是我核实过的,有关于林丽被亲生父亲性侵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