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小,终于离开了法医所那个阴寒的地方,可没想到刚要给你搬家,却还是个寒雨天。”
“不过还好,我给你选了个向阳的山坡,初阳和夕阳你都一览无余。”
任青费力前行的时候,低沉地碎碎念着,就仿佛苏小小真的还能听到一般,就仿佛苏小小并未变成他腋下冰凉盒子里的骨头渣子,就仿佛苏小小跟着他脚步伴在他的身侧。
“三个多月了。”
“一切都像是个玩笑似的。”
任青停下略微颤抖的跋涉,他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沁透,整个人说话时上下牙都跟着撞击打颤。可他的视线望着周围的满眼苍翠灰白,闻到焚香和啜泣,整个人才如筛子一般抖动起来。
因为在这一刻,他不得不醒悟过来,这是哪里。
这里是御景山,是生死诀别之地。
“什么风水宝地的我都不懂。”任青微微垂着头,汗水早已将他那一头细软的发丝贴在了脸上,他轻微地甩了甩,胳膊上更用力地抱住苏小小的骨灰盒,薄凉的气息透过腋下衣衫涤荡在他的胸口,阴凉而刺骨。
“我只想你还活着,无论你做什么都好。”
“我宁愿你爱上别人,和我不过只是一时兴起,让我恨你,或者你来恨我都好。”
任青垂眸半晌,才不舍一般轻轻将怀里的怎么也无法捂热的骨灰盒放下,放在那冷冰冰的空洞内。身旁的工作人员立即上前,嘴里说着这个行业的话术,全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吉利话。
任青空洞般听不清那些话,只有在工作人员询问说:“任先生,墓碑上的刻字,是刻苏小姐的真名,还是……”
任青盯着空无一物的墓碑,侧头看向等在一旁的刻工,他浅笑了一下说:“就刻苏小小吧。”
苏小小吗?
一旁的工作人员有些难为,毕竟这个艺名本身就被很多人诟病,很多人都说拿一个举世闻名的风尘女子的名字做艺名有碍观瞻,如今去世了,怎么还刻这个艺名,而不用真名呢?
任青似乎看出了工作人员犹疑,他拄着拐往后退了几步,给工作人员留出了足够的工作的空间,才慢慢开口说:“当苏靖瑶的时候,她活得太累了。”
————
十四岁的时候,苏小小还没有这个艺名,她还叫做苏靖瑶,与她的弟弟苏靖宇只差了一个字,但她却从小到大什么都要让给她的弟弟。
家里所有新的好的,都是她弟弟的。
“苏靖瑶,你年龄大你不知道吗?就不能让着点你弟弟?”母亲总会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批评苏小小,并将做着鬼脸假哭的弟弟护在身后,用手指尖一下又一下地戳着苏小小的额头,戳得苏小小头晕目眩。
“看吧,你就不配和我讲道理!”等母亲离开后,弟弟总会扬起得意的脸,轻蔑地晃着脑袋说:“你是姐姐,我是弟弟,你就该让着我!”
那时候的苏小小,她净白的小脸额头通红,整个人瘦瘦小小地所在破旧的衣衫里,眨巴着眼睛看着一旁穿着占新衣服的弟弟,盯着他手里握着的,苏小小最喜欢的一本画册。
然后亲眼看着那个画册被弟弟撕扯成了两半。
可她眼睛里的泪水打着转,却不敢呵斥半个字,也不敢找人来评理。
在苏家,没有理是为苏小小而存在的。
只有等苏靖宇又发现了别的关注点,苏小小才能蹲下来,一点一点地将地面上散落的书页捡起,小心翼翼地拼凑起来,在用透明胶一点一点黏合起来。
每年,只有父亲回来的时候苏小小是开心,父亲总还记得有这个女儿,会用胡子拉碴的下巴蹭着她的头顶,从身后偷偷拿出一盒画笔说:“丫儿,喜不喜欢?”
“喜欢!”苏小小只有这时才会挂上笑脸,知道这世界里还有人在爱着她,这就很好很好了。
她不知道是因为家庭的关系,还是本身的性格所致,她总是那样的容易满足。
可没曾想,这世界里唯一的温暖,会亲手将她推入了深渊。
“爸——!爸——!救我!!!”
“他们——唔——!”
“救我!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