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般降雪的时节,黑夜来的越发的早,夜幕即将落下,城外数里外的渭河上,一叶孤舟露出几点火光,似乎在寒冷的压制之下恰好笼罩着孤舟。
孤舟上立着一人,身着单薄的甲衣,腰间配着秦伍的标准佩剑,冷冽的河风吹来,青年冷峻的脸庞未见一丝冷意,好似凛冽的河风比不过他冷峻的气息。
落下的雪花,悠闲的在空中飘飘荡荡,待到青年身前一尺,如同遇到刀山火海,先是切成粉末,然后烈火灼烧,瞬间消失无踪。
“公孙起,你若这般坏气氛,此次洛邑行就不必去了,免得惹了麻烦害了本公子。”
孤舟中坐着披着锦衣貂裘,容貌青涩,颇显慵懒,手持鱼竿的少年,少年提起鱼竿,见到又一无所获,不由地寻些理由摆脱自己烂到极致的垂钓之术。
“若非你扰了天地气机,将我天人合一之境打破,何至于仅是几尾小鱼。”
“也是,当初就不该让你来打渔,以致如今这河里的鱼儿啊,怕你的紧。”
少年再次甩下鱼竿,将身旁的一袭厚如棉被的棉袍包裹住瑟瑟发抖的身子,连呼好冷好冷。青涩有些俊俏的脸上应是寒风下的紫青印记,哈了几口热气。
待双手暖和了些,盖上脸颊,揉捏下耳垂,刚有些暖意,尚未欢喜,一阵风来,少年下意识的紧了紧姑且称得上是棉被的棉袍,好似寒风比之前更冷上几分,夸张的模样,令人觉得这不是在北国寒冬夜傍的河上,而是在冰窟之中。
青年想是不欲作答,依旧屹立在孤舟上,冷冽的双眸望向远处。不知尽头的远方,是微有夜色下的荒野,似乎夜幕已经落下,只是白茫茫的大地将黑夜映照的微有些发白。
在这将黑未黑,似白非白中,几许哀鸣的寒鸦在远处掠过,留在半空之中的哀鸣之声,将雪夜染就得愈发孤寂冷漠。
不一会儿,青年冷冽的眸光中露出一缕深深的冷意,冷意之中带着丝丝战意,那丝战意从眼眸中射出,势如神箭激射而去,将远处的寒鸦惊的一声尖叫,好似有恐怖的飞禽要将其猎食,连忙振动翅膀,飞得更急。
“不过是些酒囊饭袋之辈,不复往日之象,何需露出战意,区区玄甲铁骑而已,若想斩杀,一念之间,你可是我未来的秦国统帅,百骑?将来是百个百骑,千个百骑。”
少年抹了下鼻子,或许寒风之下,受了寒,战战兢兢的声音有些颤抖,却格外的坚定,仿佛不是稚嫩少年的狂妄之语,是本该如此,本就如此。
闻言的青年从不怀疑少年的话,是多么的猖狂,那等狂妄之语,在青年心中就是事实,冷冽的双眸在听到千个百骑时,转而成为烈火的炽热之意,那是一双专注到极致的双眸,在那双眸光中,瞳孔之中除了那少年,是其他的一切,万骑,十万骑。
“时机还未至,得再等些年。”
青年的声音略带生硬,就如那冷峻的脸色神情,话语之中的坚定却是不可更改一般,或许目标很远,但就在那里,我只会一往无前的去做,想到等些年后,他与他是何番情形,生硬的话中有些热切,更多的是憧憬。
“山东诸国的兵还是弱了些,我的兵当更强,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天还早着呢,少做梦了。”
少年想着就咱秦国这些个歪瓜裂枣,以自个的能耐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觉得该敲打敲打自信心膨胀的青年,但敌不过青年执拗固执眼神,生生拜下阵来,开始抱怨起自己千辛万苦拉扯底下人,远比不上常人贵族公子来的潇洒。
“好吧,知晓你厉害,兵都归你,爱怎么练怎么练,现在能让我钓尾大肥鱼,你就养你那马大爷,我还有你们这一家子养着呢!”
说罢,眼中露出点慌意来,想到两个时辰前,自己吹嘘垂钓何等了不起,在自家侍女希翼的神情,书生不屑的眼神下,还信誓旦旦的打了赌。
如今才不过两尾鱼,目标完成一半不到,现下很是恼怒青年时而显露的气息,深深怀疑是其将河下的鱼惊走,方才使得自己食言,而不是自己鱼技太差的缘故。
“要是鱼少了,罚你今天不准吃饭,看看你现在油光满面的,铁定不知道背着我偷偷吃了多少大鱼大肉,咦,这么想来,你肯定是想看公子笑话,才老是惊走了鱼,嘶,你们这些人心机太深了。”
少年很是会寻些借口,来维持得之不易的威严,不,少年心里想着,此刻绝不是借口,必是这些人心思太深沉了无疑,沉默的摇摇头。
丢下一道我已看穿一切,就是你害我的眼神,以表示自己的英明神武,然后继续与水下的鱼战斗,使尽浑身解数,各种阴谋诡计。
青年已经懒得理会少年,不再紧绷着的脸,陷入沉思,微微眯起的眼眸,似在酝酿什么。
随风吹动的身影甲衣有了些许风卷之声,稀稀疏疏的小雪落在肩头,一息后,为身躯的热度融化,青年的皮肤露出红润之色,似真如少年所说的那般满面油光。
大抵一刻钟后,少年脸上总算有了笑意,水下的鱼已经上钩了,漂浮起起沉沉,少年握紧有些发青的手,死死的盯着漂浮,全神贯注,屏息静气,心中想着,总算不会太丢脸,想到收获的喜悦,少年的笑脸浮出酒窝,如沐春风一般。
“公子,将起风雪,该回城了。”
一道娇嫩的声音划破夜空,传遍寂静的河面,穿破河水,传入即将陷入诱饵,沉醉美味咬定鱼饵的鱼耳中,肥硕的鱼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随后机敏的转身离去,离走前还不忘甩下尾巴,狠狠的嘲笑这愚蠢的人类。
“就知道你们这些人一个个都在算计我,想看我笑话,唉!人心是何其阴暗,古人诚不欺我,可怜公子我还想着让你们吃饱穿暖,可到头来就这么报答公子的。”
少年提起鱼竿,看着残肢断骸的鱼饵,怒羞成怒,赌气的将鱼竿扔在舟上,顺手摸上两尾三四斤的青鱼,发青的手比青鱼更显青色,少年摩挲着,连连哀叹,遇人不淑。
“走吧走吧,这次你们谁都别想吃鱼。”
“诺!”
少年站起,比青年矮上大半个头,青年的个头已是老秦人中往上数的,尚未长开的少年显然往后不止这般。
孤舟上的几点星光将两人的影子重叠一起,映在水面,微微有些波澜的河面将人影拉动,似是不舍十余年的伴友,在与其道别。
青年应声之下,身形未动,无声无息之间一舟二人三影相融在一起的孤舟倏忽间如离弦的箭划过水面,破空而去,遗留下的一道孤舟残影,在夜色河波之上随着风不甘消逝。不消数息,势如雷霆的孤舟已到百丈外的河岸,临近岸边之际孤舟猛然止住,悄然而至,静静地靠在岸边。
“公子!”
在岸边等待少女语如黄莺,婉转如歌,款款而来,微微一礼。
少女二九年华,眉目秀丽,一身月色的百褶长儒罗裙,清素淡雅,端庄大气,未施粉黛的白皙脸颊略显柔弱之中又偶尔微微有些坚毅,将绝色的风姿衬出一丝英气来,有了些许别样之美。
少女身后则是身穿一袭青衫,发上青玉作冠的书生打扮,算不得英俊的脸上笑意盈盈,左手握着一卷书,上书秦律,懒懒散散地作揖一礼。
书生右手牵着三匹老弱的驽马,喘着老气,秃了几处的腿上,老皮下露出骨纹,骨瘦如柴,当真生怕下一刻就会倒地断气一般,三双混浊的大眼不时的透露出些许精光,仿佛有着人一样的精明。
“这次若不是语若惊扰了咬饵的鱼,我绝不会这点收获。”
少年将两尾肥鱼挂在马背上,少女,书生明明身着单薄,于这寒冬时节又不知站立了许久,却依然面色红润,好似在春夏之交,春暖花开之时。
少年解下棉袍将其包裹在少女身上,许是棉袍大了些,裹住少女后,剩下白皙的脸蛋,随风洒落的青丝,淡淡的柳叶眉,如碧波伴清澈的眼神,嘴角的弧度似月牙般完美,隐去英气的柔弱略带一丝羞涩的谈吐,让人看了不由得生出几分怜爱。
少女一如既往站在少年一侧,管你对错如何,反正公子无错就是,看不出一丝违背本心迹象道:“确是语若之错,公子较之以往进步了些,想来是若有所悟。”
“若他当真有进步,后边那尾就不会弃他而去。”
书生将马绳分给少女青年,拍拍马上的两尾鱼,笑意之中有着较真,毫不留情,直言不讳道:“本想着今日能得公子钓的鱼吃,看来是没戏了,早些时候公子还信誓旦旦立下豪迈之言,现在可把君无戏言忘却得一干二净。”
“呵,我让你修改秦律,你还登鼻子上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