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易说的大义禀然,气势无匹,但话语一出实际上心里就有点后悔,太猖狂了些。再看着几人,一向视自己为后背,依靠,此时一副公子无敌一切在握的神色,直淋淋打了个抖索。真要猖狂起来,这天下的七关还不蜂拥而至,一个招呼过来自个恐怕连抹渣都不会剩下。
不行,怎么着也该打消下他们想把自己作后盾的想法,自个还没那么高,那么强,我还在发育阶段,得苟住。话到嘴边,又想了想,觉得暂时还是不能打击他们的积极性,偶尔喷点鸡血还是很有必要的,于是先决定自我沉醉下,我也很强的。
天穹的雪在飘落,院中的人在沉醉,于这寒冬雪色中,显得颇为怪异,却又有着拔剑斩天之势,还不显狂妄。
“行了,差不多得了,没看到雪越下越大,寒冬飞雪,公子我冷,先进屋。”
赢易见数息后我自个胡吹海吹都醒过来了,你们这些旁听者还做着梦,迈进屋内,又想起腰间鼓不起的钱包,恼怒道:“我现在只想着去了洛邑咱们是准备喝西北风不成,都一整天了就没个靠谱主意,尤其是你韩睢,平日里就你最能吃,鬼主意没一个有用的。”
“话不能怎么说,公孙吃的也不少啊,我起码偶尔还能自给自足,哪像他只进不出,除了打下野味,就没看到成果。”
韩睢觉得自个委实冤枉,明眼人看材就知道公孙绝对是吃的多的,难道公子真以为穷书生都必须得是穿的衣衫褴褛,饿的面黄肌瘦,自己白白净净还有错不成,再转念一想,好像你也不差啊。
“公子吃的不比我少吧,看看你现在白白胖胖的,是个人都会说这是哪家贵公子哟,咋跟咱们就这么不一样呢,是不是天天吃大白米饭,大鱼大肉。”
赢易勃然大怒,要不是本公子省吃俭用,节衣缩食,割肉喂鹰,你还不知道在哪棵树下埋着呢,说不定都进了野狗的肚子里,尸骨无存。看看自己,衣服都几年没换了,可怜我家语若侍候我更衣的时候都不用选的,听说前些日子还有老鼠饿死在自家的地窖里,我那小金库里面的灰尘都不晓得有多厚了,捏捏自个的脸皮,语气十足,气势凛然。
“本公子这是婴儿肥,懂不,瞧瞧这细皮嫩肉的,再说现在我正在长身体,就多了那么一点点,你好意思说我吃的多。”
“公子确实不多,至少没多长肉,不然……”韩语若比划着手,深深的看着赢易身上亲手缝制的衣裳,那处衣角裂开的口子,技艺出神入化也不能让其完美如初,定定心神,道:“衣服都不够穿的。”
在这个立场上,冷静如公孙起,此刻也放弃心中的坚持,必须站住立场坚决不动摇,连忙带着令人坚信的语气,就是如此,“公子比前些日子起码瘦上一些,我从无虚言。”
“我道句话,要说咱秦国虽说出了名的穷破,但一国公子何至于此等地步,其他诸国贵族哪个不是侍女护卫数十人,山珍海味,锦衣貂裘无数,公子实在苦也,不知晓的还以为是哪家破落的下等贵族呢?”
“嗷……老孟你现在立场也变了,想当年我带你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时候,你不是这般模样的。”
韩睢一声哀嚎,大呼不公平,凭什么就为了公孙都得怪他,他无非是不必如公孙起起早贪黑,忙碌操劳,时刻护公子安全。自己则没事还去瞎逛几回,时而在酒馆里混吃混喝,日子潇洒,不对,这么看,我好像还真是有点不怎么有用。
“算了,我不跟你们一般见识,今儿个就让你们开开眼界,我韩睢的名号也不是浪得虚名的,这天的伙食你们就在这等着,必须得吃饱喝足了。”
韩睢觉得这样不行,必须体现点价值,不然指不定哪天公子把自个买了还不知晓怎么回事,卷起手中的书,是时候以三寸不烂之舌在这潼关中扬扬威名,让天下人晓得我这号人物。
韩语若想着入了洛邑,公子若以这身微泛白的贵族常服见人,颇为不妥,望着出了院门的韩睢,不忘嘱咐道:“记得骗上几匹蜀锦!”
“蜀锦珍贵,恐怕他这下得去想着法子去偷摸拐骗了。”
孟璞玉于潼关城中镇守多年,就蜀锦稀有珍贵的程度而言,百十里的潼关城不过一家而已。这还是那些修行者登临华山后衣裳有些破烂后,有损气度而在城中建立起来的,这极品蜀锦一匹千金,潼关里的自不是那等珍品,但也绝对价值不菲。
如此一来,当真是要让他生生去抢了,不过想想他修行的道,似乎还真没必要忧心,至于布匹店少了货物,人家还不一定在乎呢。毕竟蜀锦珍贵也就贵族能随意穿着,在店家看来不过是哪日哪家公子出门忘带银钱劫富济穷而已,何必斤斤计较。
孟璞玉这般思虑着,但心中却不由地哀叹,若非秦国弱小至此,何须秦国公子如兄如弟般的人物行这等之事,真真是将贵族的气度弃之不顾了,传扬出去,秦国的名声可谓是彻底毁于一旦,虽说如今也没有什么好的名声,但贵族的尊贵依旧在世人心中不能动摇忤逆的。
待到三位马大爷将院子里已成树的绿植啃得剩下树干的时候,阵法下催成的树又变成盆栽里的树根,一切似乎未曾出现过一般,但饱餐一顿的马大爷撑着鼓起的大肚卧躺在院中,却道出方才一切并非梦幻,实实在在出现过。
点点腊梅在雪中尽情绽放,又在雪中随风舞动,飘飘荡荡的落在马首上,似是想再吃点饭后甜品,晃动马首,将落下的腊梅吞下,闭起马眼,安然得享受着这雪中美味。
城中的大雪纷飞,寒风呼啸,想来是一时半会未见得停息,未得催促的几人自是更不急不躁,安静地在将军府院中歇息,讨论着华山之上是否有什么宝物值得去探寻求宝一番。
从山中的草木,清泉,到金雕,黑鹳,最后觉得都不值钱,想想华山的山,或者气,也许可以去忽悠一下洛邑城中的外商,但那等机缘非气运使然,或绝世强者不能得。显然几人还算是其中之一,但也得明日昊日未出之际,紫气未来之时去了,此刻还是悠然惬意的等着韩睢能耐下的酒菜。
韩睢自信满满出门而去,不曾想风雪大起,走了不及一里,放眼而去,尽是茫茫大雪,洒洒扬扬。紧紧身上的大袄冷意尤自破衣而入,当真寒气逼人,生出悔恨之心,不该夸下如此海口,但转身远望那破落将军府,能透过雪幕看到几人的可怜巴巴,嗷嗷待哺的饥饿神情,再见这风雪,也就没这般可怕冰冷了。
人影没入肆掠的风雪中,不知韩睢是如何行事,但将军府院中的人却难得的饱餐两顿。待到夜色将起,风雪将潼关城覆盖之时,城南的布匹店莫名其妙的消失几匹蜀锦,出现在院落偏房中,却又在数息后几匹相似的蜀锦又在布匹中铺陈,在这数息之间若有四关以上修行者在此或能闻得有道低音喃喃之语。
偷天换日!
在夜幕降临,将秦国三城中的潼关城拉入黑暗之中时,风雪暂歇,黄河震涛之声依稀传来,低沉却又响彻黄河两岸,好似地上的风波在河中兴起,将这关中之地最后咆哮释放而出,最后流淌入令人向往的中原大地。
韩睢趾高气昂地在夜间时回到院中,本想着该得些赞许,未料也就马大爷侧下马首,打了个招呼,随后又半眯着眼,呼出大气将嘴边的雪惊起几羽。而公孙起,孟璞玉在院中比划着剑法,说什么剑法自然,合乎天地的道理。公子赢易时不时点落几株腊梅泡起醒酒的茶,半卧在长椅上,睡眼朦胧。
侍女韩语若将几匹蜀锦裁剪后,心灵手巧的缝制起几套衣裳,若是在渭城中衣裳自不必讲究,但洛邑之内最是重视礼仪,其中大典有礼服,朝议有礼服,贵族相见有礼服,觐见有礼服等等,可谓是数之不清。
洛邑可不比渭城,些许礼仪不必在乎,如上好的锦衣是平民百姓不得穿着的,便是那富甲一方的豪门若不是贵族身份于洛邑城中也不过一区区平民,纵有百万贯千万贯家财又能如何,于贵族眼中不过一蝼蚁而已。
这是贵族的天下,贵族鼎定神州的时代。
夜色越深,黄河大浪咆哮声越发响彻,静心侧耳倾听,还能依稀之间可以听清冰层破裂的声音,在夜空中反复回荡。
韩睢摊起书卷,想着诸国的律法,若是十城以何法治国,百城以何法治国,千城又该如何,是森严的法度,还是宽容的政策,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还是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写下一笔,反复思量,颇感不合适,又将之划去,若有所悟,再次写上,暗暗思虑再三,合适便记下,不合时宜的又将之划去。
那卷书卷似乎不见穷尽一般,在转动许久后,依然是一圈圈的书卷,书卷之上记载密密麻麻的小字,有的涂改潦草,有的清晰模糊,反复出现的字眼是“秦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