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诗竹用还滴着水的伞挡住了脸:“我不想回答你的任何问题。”
说完拔腿便要走。
她走任她走,嘴长在黎珂身上,又没堵住。
黎珂在她身后叫她:“学姐!你为什么突然改变态度?”
她和叶鹏飞是早就达成合作关系的,即使杨诗竹不出来自爆也能将刘明坤逼上绝路,只是没有现在这么彻底而已。
杨诗竹叹了口气,没有回头,就这么背对着黎珂说:“某个人找到我,告诉我如果我申不上博,还可以去他的公司工作,他留了一个很好的职位给我。”
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消失在蓬松的棉絮里:“他让我自己选择,是要刘明坤许诺的读博之路,还是要被踢出学术系统后凭自己一定找不到的一份高薪工作。”
杨诗竹躲开了所有人,没想到校长居然亲自传唤她。
她到了校长室,等她的却不是那秃顶老头,而是面无表情的傅百城。
其实傅百城的原话说得难听多了:“像你这种人,读博又能有什么好前途?延毕一年延成现在这样,读博也只会煎熬罢了。你想读博说到底不也是为了钱吗?我希望你好好考虑我的建议,考虑完了记得跟黎珂说一声。”
杨诗竹是为了保住后路才愿意帮刘明坤的。
既然这样,他就给她一条后路。
“对了,我觉得这句话你应该知道。”杨诗竹学着那人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说,“他说——”
“黎珂手里明明拿着你自爆的口供,却说只要还有一点点希望,就不会把关于你的证据交出来,蠢死了是不是?”傅百城勾勾嘴角,“就让那种蠢人去走学术之路吧,你不合适的。”
他说:“她那种人,才比较合适啊。”
黎珂睁大了眼睛。
她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牢牢钉死在原地,身体酸麻。电流声滋滋的,一直通到四肢百骸。
对自己诚实一点吧黎珂。傅百城又高又帅又有钱,智商高数学好,虽然脾气很差,但他的坏脾气就像高中时班上走酷酷路线的男生那样,偶尔带着拧巴的温柔,还三番四次地出手帮她,正常人都不可能不心动吧?
就算知道不可能,就算知道他心有所属,还是会有一点喜欢啊。她和这个人是做不了朋友的,以后也只会渐行渐远,变成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吧。不,大概连肩都擦不了一下。
……就到此为止,停在一点点喜欢吧。
她是最理性,最识时务,最擅长自我开解的。就算自己开解不了自己,时间也会将一切都冲淡。
她的脑子里是如此的混沌,混沌到李孝凌突然拉住了她的胳膊,提醒她差点踩空一级台阶,才回过神来。
“黎师妹,你怎么了?”
她稍稍拉开两人之间距离,欲盖弥彰地说:“突然想到我欠了别人太多债。”
李孝凌望着她魂不守舍跑向地铁安检口,差点又滑一跤的样子,若有所思。
二十年前,黎妈妈拖着肚子里的黎珂带着丈夫回到浙江投奔娘家人,在外婆的一处祖产生下女儿,好歹安顿下来。
后来因为想让黎珂读当地最好的学校,黎妈妈又举家经历了两三次搬迁,辗转着从老城区来到填海造出的新城区。黎珂高三前后,生命最初那几年居住的外婆家祖产被列入拆迁区,政府拨了一套安置房下来,十三层带电梯。
正好黎妈妈那几年上上下下走多了六层楼梯,膝盖时常疼痛,外婆就让她带着黎珂住了进来,还从养老金里匀出一笔钱来资助她装修。
在这个小城里,办事依旧基本靠人脉,黎妈妈跨越好几层关系才托到一个木匠师傅。交情不深,自然办事不力,装修进度以龟速推进着,直到黎珂离家读大学之前,这房子还保持着八九成毛坯的模样。
咔叽。
黎珂推开了门。
“妈,我回来了——”
傅百城又做了那个梦。
那是二十年前旧家的停机坪的模样,迷路的画眉鸟一头扎向竖在野草丛边的铁丝网,越是扑棱翅膀越是泥足深陷。
一架飞机在跑道上滑行,由慢至快。
视野之内没有任何一个人的脸,但他却知道那飞机载的是谁,毕竟他是这个梦境的主人,理应有全知全能的上帝视角。滚轮越来越快,渐渐地收起,腾空那一刻,凭空生出的巨大气流径直向他打来,劈头盖脸的一记重拳猛击在他胸口,把他掼倒在地。
他被气浪一直甩出七八米,背后撞上不知何时长满棘刺的铁丝网才停了下来。飞机在澄明的碧空中划过一道白练远行,他抬起头,鲜血从画眉的脖颈处落在他的额头,一滴,一滴。
在这样的梦里,他向来是沉默的。正如那无数次不容商量的离别。
他的嘴唇动了动。
他说:“黎——”
……
历史总是相似的。
凌晨四点,陈秘书被地震警报声吵醒,接通电话,傅百城恶魔低语般的声音响了起来:“晚上好。”
陈秘书:“……”
他没想到这回傅百城还有下文,上班前,他认命地载着傅百城拐去了y大,直奔高层学生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