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黎曼那场车祸早已结案。当时警方给出的调查结果是纯粹的意外。肇事车辆车主与黎曼素不相识,没有任何陈年人际往来,车辆亦未检出任何功能性异常。
聂子旸整理了在警局档案室找出的旧卷宗,帮黎珂重新串联起车祸案的细节。
“警方在车主家中发现了遗书。从遗书上的内容来看,事故当天他驾车准备找个风水宝地轻生,没想到意外撞上了回校途中的黎曼教授。车主撞人之后非但没有减速,反而继续驾车加速前行,直至冲破护栏撞上y大北校区围墙,当场车毁,人灭。”
他在此处稍作停顿,“我这里有事故现场照片,你想看吗?虽然我觉得你大概……”
“不想。”黎珂回答得十分迅速,她的信念已经足够坚定,并不需要再目视当年的惨案紧一紧心中的螺栓。何况恨意从来不是支撑她前进的动力。
“过去的轨迹已定,多看无益。你那边能不能找到肇事车主的亲属联系方式?”
“只有对方配偶的一份旧档案,电话号码早就注销了,”聂子旸靠在墙边,用指尖翻了一页笔记本,“住址上现在是一座大型商场,还是你男朋友控股。”
黎珂:“……”
聂子旸等沉吟的她开口,旧警署拐角,一块松动的灰砖断裂开来。
“聂警官,在我父亲出事当天上午,珠江大桥发生过另一起车祸。能不能麻烦你找到那起车祸的卷宗?”
聂子旸留了个心眼:“你觉得这两起车祸之间有关联?”
黎珂没想到他会这么问,稍作犹豫。
依据目前掌握的有限信息,尚还不足以认为两起事件隐含内在联系。只不过她上网查找那位被害人信息时,发现对方明明是名公务员,却查无此人,生平过往完全搜索不到。
痕迹抹得太过干净反倒令人生疑。本来只是随手一搜的黎珂把视线转向那起车祸,发现不知是年代太过久远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互联网上竟好似查无此案。
她正在想该如何解释心路历程,聂子旸就爽快地给出了肯定的答复:“那起车辆爆炸案,我会帮你查一查的。”
他没意识到背后的转角处有一道视线正隐晦跟随,做出承诺后,轻轻吁了一口气。
……
电话那头,黎珂的表情一下子变了。
她用最快的速度找出旧报纸对着那则被挤到角落里的报道反复点读了好几遍。
横竖不管怎么看,对事故的描述都是“上午九时许,同和路与京溪路段交汇处发生一起车祸”一句而已,轻描淡写,一言概括。
从没有任何渠道提过那场事故原因是爆、炸。
聂子旸刚入行的时候,师傅曾提起过二十年前的这两桩同日车祸案。黎曼案的肇事者连人带车一起毁了个干干净净也就算了,可另一桩车祸明明还有线索未能查清,却中途突然调换了案件负责人,又在新负责人单独同上级开了一次秘密会议后迅速以意外结案。
事隔二十年,就算是悬案也已过了追诉期,更何况是早早了结无人愿意探究的陈年烂事,如今要想翻案谈何容易。
“这案子是个地雷,谁碰谁炸。”师傅晚年嗜酒,在一次喝醉后红着眼眶说,“可没办法,这世界上总有人要甘愿去冒大不韪的。如果不被加害者允许就不替受害人追求真相的话,我也就不干刑警了。”
这位老警察在去年冬天死于恶疾。
临死前,师傅只对两件事耿耿于怀。一是历经几代刑警尚未捣毁的国际间谍组织,二就是那场未查透即停止的怪异车祸。
他这一生并不顺遂,尤其是职业生涯后期,不知犯了什么太岁,说要升迁很快就被人顶替没了下文,论资排辈他是大队里的最高顺位,有什么表彰却也总轮不上他。到后来,就连案子也不让他碰了,好好一个刑侦经验丰富的老刑警,居然去调解家长里短夫妻吵架一类的鸡毛蒜皮。
对这样一个人来说,志向的磋磨比任何直降的灾祸都更使其痛苦。
聂子旸抬头转了一转因久低而酸痛的脖颈。
十一月的一道阳光打在他咽喉处,起伏分明,阴影清晰。
二十年前刑侦档案还未如今日般电子化,很多旧卷宗都以纸质形式封存在秘密档案室内,想要查看需得向上级申请获批。贸然前往查看恐怕会惊起有心人警觉,好在聂子旸手里有个足够掩人耳目的理由。
——那就是迁延已久的国际间谍组织案。
卫生厅领导第一次接到傅妈妈电话时,被她如是嘱咐道:“请你们对新来的黎珂多多关照。”
消息层层下达,相关负责人正摩拳擦掌准备好好关照这位空降兵,上面就传下来一句文字完全相同,语气截然相反的叮咛:“请你们,对新来的黎珂多、多、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