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高层宿舍的学生普遍对学校的装修计划感到不满,十四到二十层是重灾区。黎珂学姐,你尝尝我前天刚买的罗汉果,天干气燥,喝这个润肺。”
“谢谢,不过不用了。”黎珂倾斜水杯润了润唇,随手拿起几份看了看,“诉求是什么?”
“既然工期只有两个月,不如推迟到寒暑假期间施工。”倩文取出一份手写的倡议书,“这是新媒体中心牵头起草的倡议,预备正式定稿之后传给学生签名。”
倩文掰着指头,这是她紧张时的小动作。她对黎珂腼腆一笑,用讨赏似的语气说:“黎珂学姐,你觉得我这次……怎么样?”
黎珂摸摸她凑上来的头发,眸底微光忽闪。
只是要推迟工期啊……不,不够。
见过了倩文清澈的目光,她方觉自己已悄然变成了复杂的那种人。请原谅她,这回她想要的不只是为高层住户解决实际问题,而是一把更激烈的火,彻底煽起学生与广东肆建的冲突和对立……
最后烧到陈澍身上。
她不动声色:“只凭这些恐怕还不够让校方改变主意。推迟原定工期,学校和建筑公司都必定会蒙受损失,看得见的经济损失和看不见的学生身心健康……”
她说到这里有意停顿,摇摇头代替了语言。
倩文高昂的兴致顿熄,飞舞的眉眼慢慢耷拉下来。
虽然有意挑拨,但黎珂说的每个字都是事实。
“说起来……”倩文神色有些为难,“确实有人向我反应过一件事,可是还没有拿到确切的证据,我也不好直接站边。”
黎珂微微眯起眼睛。
可别是什么常规的不经允许闯入女生宿舍、入室盗窃之类的事。那种事太容易被陈澍框在学校内部处理,最后无声无息压下来,就算报警也行不通。聂子旸被撤职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公安机关内部也有陈澍的阴影笼罩。
必须是一件陈澍控制不了的事才行。
倩文咬咬嘴唇,贴近黎珂耳边说:“是疫情方面的。”
……来了。
黎珂吞了下口水:“继续。”
“举报人是个女生,住在电梯间出来右拐第一间,离工人临时休息点最近,出门不爱戴口罩,一天前开始低烧。她昨晚没空,今天才有时间去医院做核酸检测,现在还在排队……”
黎珂迅速站起来:“哪间医院?能不能联系上她?我们现在赶到市政大楼应该来得及吧?”
倩文慢了半拍:“第、第一附属医院……”
见黎珂已经快步跨进电梯间,回头冲她招招手,赶紧跟上。她作为小迷妹,对黎珂百分百的言听计从,“我我马上给她打电话!”
曹司令觉得自己正被包裹在一个球里。
四周被暗红的虚空填满,数道曲曲折折的墨绿色的闪电沿着球体的壁障忽明忽灭。广大的虚空冷硬如生铁,重担一般覆压上胸口,肺部的气体便如一个泡一个泡从他嘴里吐出,胸腔很快干干瘪瘪。
紧接着,肋骨根根断裂,两片肺叶就这么硬生生拽着气管支气管从喉咙里翻了出来!
他想要大声呼喊,舌头却已被数条气管麻绳一样牢牢绑缚起来。他下意识踢蹬双腿,挥舞着的手臂靠近眼前,这才发现手掌早已被一个血糊糊的切面取代,灼热的汗液一滴一滴从头顶滑落。
他忽然听见一个声音叫他。
“怎么办曹爷爷?我还觉得不够……”
“不行,还不够,我还想要更多更多……”
“喝了这个,再用点力好不好?我会很爱很爱您的……”
墨绿色的荆棘突然就顶破那具白幼瘦的少女躯体生长出来,毫不留情地深深刺穿了他的心脏——
救命!救命!救、唔……
一双眼睛就在这样窒闷的黑暗里睁开,螺纹一样的数十道血红爬满激凸的眼球。
谢天谢地,眼前不再是那种渗人的血红了,冷色调的灰白第一次看起来如此顺眼,天花板上的斑点都轮廓清晰。额顶热汗渗出即变冰,胸口的重担依旧压在那里,但一次浅吸气的不足却能用高频率弥补。
这一切都无所谓了,就连暮年最怕的孤独都变得微不足道——
太好了,他还活着。
尽管微痛,心脏还在胸口搏动。他那已经不好使许久的耳朵从未如此清明。
然而下一刻,忽得在医疗仪器有规律的滴答中,他听到门外传来令他心颤的对话声。
“院长的意思是……再怎么抢救下去,除了增加他的痛苦,都不会、不会有任何效果了吗?”
语无伦次,带着抽噎。显然是他那个心软好骗的儿媳妇。
另一人说:“医生们已经尽力了。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予他最后一点体面,您只要在这里签字就可以同意消极安乐死。”
安、安乐死?!
“——”他张开了嘴,“——”
那人又说:“这种情况,我们推荐撤除治疗措施,任病人自然死亡。”
可恶,这个声音化成灰他都认得……魏、叔、文!
二十年了。当年事发不见他有多在意,难为他把旧仇记得那么久!
“老公,爸爸是真的不能活了……”儿媳妇低泣,“我们就、就让他安心地……去吧……”
放屁!放屁!!快来人,他还醒着!他还活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