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人遇不如意,总是容易将恨意转移到与自己能力最相近的对象身上,反置造成不幸的源头于不顾。
聂子旸偏不。
要搞就搞最大的那个。踢走他师傅又撤他职的上级与陈澍一同被捕,他反倒没有落井下石。狐假虎威固然可恨,说到底还是被人当了枪使。他要做的不是缴枪,而是击杀持枪的人。
因此与陈澍仇人相见,聂子旸办事效率堪称神速。
上午调岗,下午搬家,半夜回原单位报到,高度热情投入工作,敬业程度看得警队兄弟都不免咋舌。
托他精神抖擞通宵审问的福,短短一夜之间,陈澍就被折磨得如同一副风干了的皮囊。
缺乏打理的头发乱糟糟地东西南北放射开来,鼻梁上架着个碎裂变形的镜框,走两步路就从一侧耳朵上滑落。
他见傅百城的表情如惊弓之鸟,青青红红白白来回变换:“傅百城!你、你又来做什么?”
陈澍前后左右都是警察,傅百城勾起嘴角冷笑:“我能做什么?”
他不过向前迈一小步,陈澍立刻双手交叉铐在胸前,尽力做出防御的姿态。他实在是被傅百城的不讲武德吓怕了,脸上写满傅百城ptsd。
聂子旸把傅百城的眼神当作暗示,上道地替他支开其他同事,只留下几个绝对信得过的人在附近观望。
傅百城两手摊开举到胸前:“我从来不喜欢动用武力。”
陈澍瞪大眼睛:“……”
傅百城居然说自己不喜欢动手!世界上还有比这更搞笑的事吗?
“昨天打你只是因为你故意在酒会上带人围着我抽烟。”害得他在黎珂面前浑身臭味。傅百城满脸理所当然,“在明知我最讨厌烟味的前提下。”
“……”妈的!这仇都记,真够小心眼。
“我只有几句话想跟你聊聊。”
“……”反复评估过与最近刑警之间的距离,确认傅百城一旦动手,自己能在三秒内得到保护之后,陈澍才略略松了口气,“哦?请问我现在还有什么价值,劳动小傅总特意跑一趟的?”
傅百城凑近他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陈澍黯淡的眼眸里立刻精光汇聚:“条件是什么?”
“我的目标是那个人。”
陈澍哂笑:“谢谢小傅总那么积极想下来陪我。”
“你人一进去,检察院就派人把你的住处翻了个底朝天。”傅百城点到即止。
他的言外之意陈澍听懂了,眸光闪烁。
“那个人”在检察机关不要太吃得开,他催着去投胎似的催促陈澍从刑警队迁移至看守所,其实质就是把陈澍名正言顺从傅百城那儿挪到自己的控制范围下。
“那些枪手的审问结果也是那个人一力施压才这么快出得来。”傅百城持续给他加码,“如果没有他,原本你努力努力,大概率还可以捡一条烂命回来。”
二十年前那两桩案件说到底陈澍还算不上主谋。可一旦加上串通国外势力指示校园枪击,性质就完全变了,可以说完全没有转圜余地,死路一条,还是最惨烈的那种。
“陈澍,现在除了我还有谁能救你?你不愿指认他,那就真的拜拜了。”
陈澍神色变了又变,内心显然正激烈挣扎。
傅百城轻抬下巴示意刑警队入口的铁围栏,“我不能在这里跟你聊太久,最多再两分钟,你就要离开这里去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了。”
跟陈澍一同押送的还有原报社主编、隶属他一派的公安部门公职人员和二十年前负责审判两起车祸案的法院退休干部,这些人根本想不到二十年前埋下的雷会突然引爆,被捕时毫无防备,许多年纪大的撑不住高强度审讯,纷纷崩溃招供。
筑了二十年的黑色防线,一夜之间土崩瓦解。
傅百城恶魔一样在陈澍耳边低语:“你要脱光跟他们站成一排接受全身检查,然后换上马甲和他们做室友去住那种十五平米二十人的……”
“够了!”陈澍五官打皱,痛苦地闭上眼睛。
傅百城慢条斯理挽起衣袖,嘴角微微勾起。
……
暴打就发生在那么一瞬间。
“喂……那边!”
聂子旸同几个刑警同时瞠目望见傅百城突然发难,一脚把陈澍踢得滚出三四米,紧跟着上去提着手铐拉起他上半身,一手揪住他后领将他整个腾空拎起,凌空摔过从左到右一百八十度重重砸在地上。
动作干净利落。整个过程结束不多不少,恰好三秒。
他们人到,陈澍已经抽搐着翻上白眼,嘴角猝不及防呕出一口早饭。
傅百城拧着眉头退开几步,恶人先告状道:“我举报他随地吐痰,都吐到刑警队门口来了。”
“……”陈澍白眼翻得更厉害了。
陈澍绝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竖着出来竟还能横着进去。因为他“突发疾病”,负责押送嫌犯的其他警员先一步把车开走,陈澍则被紧急送至医务室。
聂子旸故意落后一步跟傅百城来到角落:“傅sir,你有点分寸好不好?他又怎么了?”
“他跟我一言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