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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二十九

他呢,连自己所求是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四年前当长兄紧阖双目躺在棺木中,他看着那张与他相似却毫无生气的面容,忽然生出股错位的感觉。

躺在里面的该是他才对,若躺在里面的是他,所有人都会好受很多。

思绪不觉飘远,桓煊凝了凝神,轻轻摩挲着琴铭道:“这张琴也是长兄的爱物,是他托付与我的。”

随随自然知道,这张洗心琴是桓烨的宝贝,却不知他为何将琴托付给桓煊,按说他们兄弟不在一宫中长大,相差年岁又多,到桓煊入崇文馆开蒙,桓烨已在东宫由侍讲单独授课了。

桓煊的琴艺也绝算不得高超,随随自己虽然也是个半吊子,但也听得出来,方才那曲子axe863人,是因他心里的感情流注到琴音中。

桓烨为何会将自己最珍爱的琴送给这个并不亲近的三弟,随随已永远无法知道了。

桓煊也颇有自知之明:“孤的琴艺不怎么样,浪费了这张好琴。”

顿了顿:“你若是想学,改日请个先生教你。”

随随点点头。

她其实也是自小习琴的,她父亲簪缨世家出身,虽是武将,却是进士翰林出身,对女儿的教养也是按着自己幼时的规矩来,君子六艺、四书五经没有一样落下,只是她在音律上天分有限,便是有名师教导也只是稀松平常。

她擅长的曲子,只有桓烨教她的《葛生》,只因那是桓烨教她的。

随随一声不吭,但桓煊对她的沉默寡言习以为常,不以为怪,见她兴致寥寥,便起身收起琴。

将琴放回原处,他瞥了眼窗户,不由微微一怔。

窗纸微明,不知不觉长夜已尽。

以前因为要守岁,岁除夜总是格外漫长,天仿佛永远不会亮。有人陪在身边,时间原来过得这么快。

“离破晓还有些时候,”桓煊道,“陪我对弈一局。”

随随点点头:“好。”

两人棋力悬殊,但布局思路却很相似,桓煊倒不觉如何,毕竟是他教出来的,随随却有些诧异,只有她知道,桓煊的棋风棋路与她颇为相似,她总是能猜出他下一步棋会落在哪里。

一局终了,两人

收起棋子,外头噼啪声响起,是内侍在庭中点爆竹。

桓煊道:“今日元旦大朝,我要axe863身入宫,你就在这里睡吧。”

抬手撩开她垂下的长发,抚了抚她因一夜未眠而略显苍白的脸颊:“这几日宫中事多,待忙完这一阵差不多就到上元了,到时候孤带你去看灯。”

皇后终究没去观风殿赴家宴——她既已称病,便不能再出尔反尔。

三子走后,皇帝也没再遣中官去请人。

除夕守岁,宫宴通宵达旦,但皇帝已不年轻了,这些年又受着风疾折磨,与儿女们饮了几杯酒,谈笑了一会儿,便即离席回皇后的徽猷殿。

皇后虽带发修行,毕竟不是真的遁入空门,身为当朝皇后,这样的日子还是要回自己寝宫的。

御辇行至殿外,皇帝在辇上隐隐约约听见琴声,隔得远听不清曲调,但他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皱了皱眉。

上了台阶,琴声渐渐清晰,皇帝的脸色便是一变。

他下了步辇,屏退了所有内侍宫人,快步走进殿中,果然见妻子正坐在榻上抚琴,一边抚一边哭,满脸都是眼泪,听见脚步声也不抬头,仿佛对周遭的一切全无感觉。

皇帝体谅她痛失爱子,这些年凡事都由着她,可今日许是饮了酒,一时忍无可忍,快步走上前去,将妻子的双手从琴弦上拉开:“除夕佳节,奏这种不祥的曲子做什么?”

皇后执拗地抽回手:“郎君容我将此曲抚毕。”

皇帝一把夺过她的琴,扔到地上。

地上铺着厚厚的宣州丝毯,琴并未摔烈,只是发出“咚”一声响,回荡在高广的大殿中,两人都是一怔。

皇帝放缓了声气,几乎带了点恳求的意味:“烨儿已经不在了,你这样折磨自己、折磨旁人,要到什么时候?”

皇后冷笑了一声:“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才几年,连亲人都已忘了他,若我不记得他,这世上还有谁会记得?”

皇帝低下去的怒火又高燃起来:“烨儿也是朕的儿子,难道朕不悲痛?可你只知道逝者,眼里可还有生者?且不说你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你为人母亲,这么待三郎难道不亏心么?”

皇后抿唇不语,微微别过脸,半晌方道:“我不见他是为他好,就当他一出生便死了母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