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几个人一番辛苦,总算见着那孩子脸色渐渐好看起来,有了人气,不像刚刚进门那会儿惨白得吓人。
差不多可以了,你们都先出去,别都挤在里头。黄莲!
杜回春忽地又提高了音量,话音刚落,屋外头就干脆应了一声:来了,先生。您看这姜汤能用不,已经吹得半凉,一定烫不着人。
杜回春撩眼看了下,撇撇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黄莲顿时明白,这是能用的意思,当下熟练地拿筷子撬开那人的嘴,扶着碗一勺一勺地喂了进去。
李妍年看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对脾气差的伙计和大夫,合着是默契超常,根本不用人多嘴吩咐一声,就晓得自己该做什么,其实这屋里根本用不着他们帮忙,那孩子也未必情况危急。刚刚这大夫叫他们兄妹三个帮着搓热手脚,又故意当着她的面剥干净了男孩的衣服,完全是想整她而已。
李妍年心想,定是自己在外头和黄莲吵架的话全教他听见了,要么是出于护短,要么是自己那一句人死在你们医馆无端端惹到了他,总归是记挂自己得罪了他,所以小使手段折腾一下自己,好让自己出出丑。
要说这大夫医术高不高明,李妍年现在还不敢打包票,但能肯定的是他心眼一定十分小,完全是个睚眦必报爱记仇的,难道是天蝎?
大夫,你几月份生人的?李妍年嘴巴比脑快,一不小心就问出了口。
杜回春懒洋洋看她一眼,却没理会这一句,只不耐烦地说道:叫你们出去的,怎么还杵在这里?
黑豆拉拉李妍年的衣角,刚刚他就想听大夫的出去等着,但看妹子站在边上不肯动弹,他不放心,便也跟着留了下来。
李妍年面上露出个十分真诚的笑脸:这不是为了让您安心看病么。这人可是我们捡来的,无亲无故,我们要真出去了,一会儿药钱你这伙计问谁拿?可不得悔死?
黄莲被气得一噎,还扶着人喂药也不好起来,只能贯彻一下以眼杀人的武林失传绝学,一下一下地,来回在李妍年身上戳上好几个窟窿,恨不得能把人给瞪死。
杜回春一时竟找不着话回她,脸色也有些不好,没好气地拂了拂袖子:回春堂从来不怕人赖账,只要来了就跑不了,让你们出去就出去,全挤在里头像什么话!黄莲,药喂好了没?喂好了就赶紧滚过来,写个药房带他们去抓药,诊金可千万别忘了!
唉您放心,准忘不了!
黄莲连忙应了声,屁颠屁颠地拿草纸去了,还不忘朝李妍年唰唰唰地飞了好几个眼刀子。
不知道是不是黑豆的错觉,总觉着这大夫把诊金这两个字咬得特别重,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
李妍年成功给人添了次不痛快,也没说什么,推门跟着黑豆他们去了前头大堂等候。
过了一刻钟左右,果然见着黄莲捏了张药方过来。李妍年随便瞄了一眼,打头的就是人参三两,后头全是补气的温吞药物,什么黄芪半斤,枸杞四两,她忍不住失笑,这大夫果然是睚眦必报,把自己当冤大头宰呢。
黄莲得意洋洋地朝她抖了抖药方,颇有些小人得志的神色:喏,我家先生刚开的药方,这人能不能活,全靠这几剂吊命了。你们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这药钱,也一起出了吧!
黑豆字认得不多,也没仔细看药方,还以为撑死了不过是三五钱银子的事情,呵呵笑道:敢问小哥,总共多少钱?
黄莲伸出五个手指头,在他面前晃了晃。
黑豆心里咋舌,看个病果然不便宜,就这么搓几下喂口姜汤,开几副草药,就要五百个大钱!他纵然心疼钱,但念着好歹是救人积福的善事,就朝黄莲点了点头:刚刚我妹子给了你一两银子,那还有得找
话还没说完,就被黄莲抢断,讥讽道:什么还有得找,看清楚了,是五两银子,不是五百文,真是乡下人没见识,上头写得这么斗大的人参瞧见没有?这还是我们先生可怜你们,改的人参沫子,还特意折了些价钱,不然上哪儿买这么便宜的人参去?
明明是你们医馆黑心宰客!黑豆梗着脖子要同他争辩,却听见李妍年不冷不热地开口:说起来那我们还得谢谢你们先生宅心仁厚了。不过谢归谢,价钱还是明说,不知这五两银子里头,诊费几何,人参什么品相,都是几年参条的沫子?是须多渣少,还是渣多须少?要价又要几何?还有这药方里的黄芪,是厚片,还是薄片?熏制过的,还是日晒的?又是作何价格?以及这枸杞
李妍年越说,黄莲脸色越白。他哪里记得这些东西各自是什么价钱,抓药算钱的事情铺子里是有专人管着,他只要伺候好先生,在边上搭把手做些杂活就好了。五两的价格也是他随口胡诌的,就是像让这几个土包子当众出出丑。但他没想到的是这小姑娘竟这样不好惹,语气清清淡淡的,几句话就把自己逼到了死角。
李妍年声音不大,却也足够医馆里等着的其他病人听清楚这边的动静了,不由得都朝黄莲身上看来,目露狐疑,大概是想不到声名远播的回春堂,竟然也会干起这样坐地起价黑心欺客的缺德事,不由得交头接耳,细声议论起来。
医馆掌柜的见着不好,连忙打着哈哈上来圆场:诸位莫怪,这伙计不常在医馆里,价钱自然不熟悉,诸位要是对这药方有什么不明白的,随老夫到耳室,免得打扰到了其他人就诊看病。
李妍年淡淡一笑:这倒不必了,既然连你们自己伙计都说不清楚药材价格,却脱口能说出个整数来的,我们这些外行,换个地方问,也不过是换个地方挨宰而已。五两就五两吧,人我就托在你们医馆了,药钱用完了你们赶他走就是。我们救得了他一回,那是缘分,说明他命里不该绝。至于后头他活不活,那就是他自己的造化,还有你们坐堂大夫的本事了。喏,四两拿好,还有一两我可是早就给了那个小哥的,这些叔叔婶婶可都能为我作证。
掌柜的正叫苦不迭,还来不及拦,就听李妍年睁着圆眼,一副十分无辜隐忍的模样,朝那边等着的病人求证:大叔大婶们,你们说是不是?
大叔大婶们纷纷点头,一边又小声议论:可怜见的,好心救个人,无端端被人当肥羊宰了五两银子。
是啊,你看看这几个孩子,半大不小的,看着衣裳也不是什么富余人家的孩子。嘿,也真做得出来,伸手就是五两银子!
要不咱们还是去南庄上看看吧,这回春堂,别是换了坐堂大夫了,手这么黑!
没换没换,刚刚还见着杜大夫出来把那孩子给抱进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