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普雷夫人给她画上了浓厚的“烟熏妆”,早先她在镜子里看过,知道自己此刻的妆容看起来眼窝深陷、憔悴而愤怒——与这个角色的名号“nightqueen”更加般配——深陷绝夜,彻底“黑化”。
大幕扬起,“侍女”扶着罗兰,慢慢走上舞台正中。
灯光被巨大的银色反光板反射,照在她身上,似乎她一分一毫的细微情绪都会在不经意间流露给观众。
尽管有人在帮她说着道白,但是所有观众的眼光,依旧全都凝聚在她一人身上——
这就是皇家歌剧院,这就是歌剧。
她是这一出歌剧的灵魂,精神主角。
此时此刻,罗兰心里却在想:她为什么会“黑化”?夜女王为什么会“黑化”?
哦,是了!——侍女的道白解释了这一切。
夜女王年轻的女儿,天真善良的帕米娜,被女王的丈夫抢走,交给了光明神殿。
女王的丈夫不止抢走了她的女儿,还夺走了女王的法器——太阳的七重盾,并把它交给了光明神殿的祭司,使得女王失去了法力,无法保护自己的亲生女儿。
罗兰想:为什么地位如夜女王,竟然也没有权力抚养自己的女儿?
但这还需要问吗?
就像她,没有权力在无人陪伴的情况下踏出自己的包厢;
就像唐娜,没有权力干干净净地切断一段没有必要继续的感情;
这是个属于男人的世界——
她们生来就被人品头论足,横加约束。
就像海蒂说过的那样,但凡品尝过平等的滋味,就越是难以接受这个位面沁在根骨里的不平等和不自由。
这时,波尔波拉小姐饰演的帕米娜来到罗兰面前,年轻的公主在向夜女王求情——她不想杀死光明神殿的祭司,不想双手沾上鲜血,不想这父与母、光明与暗夜之间的争斗继续下去。
这时罗兰身旁的“侍女”掐了掐罗兰的胳膊,给出信号。
波尔波拉则双膝跪在罗兰面前,伸出双臂祈求——她不想执行母亲的命令。
乐队已经奏出第一个音符——
整座歌剧院里,但凡看过《魔笛》公演的观众们都难抑兴奋。
他们知道剧团的首席女高音即将唱出一首举世闻名的咏叹调——
《我心中燃炽着愤怒》。
这是莫扎特送给世上所有花腔女高音的礼物,同时也是挑战。
他用最为华彩的乐章来描摹人性,也用快速唱法和连续的高音f,来描述夜女王那狂暴的心情,和瞬间喷薄而出的愤怒。
罗兰微微扬起头,她回想起上台之前杜普雷夫人的话:
“欧仁妮,成败在此一举。”
“只有你,可以挽救你自己的剧团。”
“欧仁妮,只要你想一想,我们为什么愤怒?”
——我们为什么愤怒?
罗兰闭上眼,瞬间睁开,轻启樱唇。
她相信这个人设本身的能力,相信不凡的唐格拉尔小姐。
她更相信此刻她们所有人感同身受的愤怒。
她开口——
坚定的力量顿时挟裹着强大的高音回荡在整座歌剧院里。
“死亡与绝望就在眼前——
永远消失吧、沉沦吧、毁灭吧;
让此生的羁绊都粉碎吧!”
一连串繁复的高音f,频繁撞击着听众们的耳鼓。
弦乐快速的重复音和断音,竟然似乎完全无法赶上人声。
“啊,让一切都毁灭,光明永远臣服于暗夜;”
“啊,让掌管复仇的神明,记下我恒久的誓言……”
《魔笛》这一出歌剧,夜女王能塑造成功,整个一出歌剧就成功了。
这个人物由善到恶的“黑化”,在情理之中,同时也理应值得同情。
当罗兰唱完这一段的时候,她睁开了双眼——
饰演帕米娜公主的波尔波拉和刚才一模一样,正双膝跪在罗兰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