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不是理想!”塞布林娜突然生气了,攥紧了拳头,气得发抖。“理想是高于现实的渴望,是脱离物质世界的精神追求!”
说了这么多完全是在对牛弹琴!她气得要哭出来。身边的侍女也没能体会这份感受。她觉得小姐就是这样喜怒无常、敏感而且脆弱的人。公主病。
塞布林娜拉下窗帘,不再理睬那二人。
克莱蒙德今天一定是办错事了,不知不觉两架马车都被他得罪一遍。卡拉西斯还是在那没良心地嘲笑。
下午的时候走到教堂,艾维勒斯主教早已准备好排场迎接他们。院门敞开,马车驶入。修士们盛装迎接。贵妇们从马车上下来,踏着崭新的毯子走进大门。
主教引路,带着他们穿过内院,到了后堂。这里的神坛不向平民开放,专门供统治者的家族祈祷。神坛清洁一新,贡品摆放整齐,就等着贵妇们了。
领主夫人此行的目的,无非是祈祷家人身体健康、城堡风调雨顺一类的事情。她虔诚跪在神坛前面,有修士在一旁诵经赐福。祈祷需要安静的环境,旁人都退在外面等候。
二夫人奥罗拉紧锁着眉头,她有苦衷要找人倾诉。“怎么了孩子?”主教好心过问。
“主教大人,您可知道我那个丈夫,哎……”她是专门来投诉自己丈夫的。与其说是来祈祷,不如说是来心理咨询的。人人都知道她丈夫那些丑事。她一件一件说给主教大人听。自己又急又气,也没有办法。
“你是他合法的妻子,你们的婚姻受到祝福。他应当遵守婚姻的承诺,断绝其他的女人。”主教大人安慰道。“孩子,造物者也会站在你这一边。”
抛开他们不说,克莱蒙德需要始终照看好那个调皮捣蛋的安塞尔。小屁孩趁人不注意爬到树上去了。骑士长不得不爬树去抓他——鉴于他有可能是某人未来会承认的儿子。“这个小混蛋怎么像猴子一样机灵!”
卡拉西斯一点帮忙的意思都没有,在树下看热闹。
“蒙特,我不该骗你们的。”
“你说什么?”
“关于爱人。关于我为什么没有爱人。”
(“不因为你是个基佬么?”克莱蒙德对此毫无兴趣。)塞布林娜洗耳恭听。她预感到金发的骑士还有特别长的一个故事要讲。
“因为我是个罪人。”卡拉西斯常年欢笑的脸沉下去,仿佛变了个人。“我做过不可饶恕的事情。我不配被称为勇敢、正义,我也不配拥有世间美好的感情。我不配去爱别人。”
“怎么会这样……可是,即便戴罪之人,也有机会赎回自己的罪孽啊!只要你想办法,一定可以洗清自己的罪行。”
(这两人讨论虚无缥缈的事情,咋就这么来劲?)
“不……这不可能。”
“爱是吸引、是憧憬。是对世间美好单纯的赞叹。”突然有个陌生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有罪的人也会有爱。哪怕最邪恶的造物也会情不自禁地赞美。因为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地美。”
有个年轻的主教在花园里修剪花枝。说年轻是相对于其他主教,他这岁数也三十多了。可能是刚刚上任的,他面孔很陌生。他把手里的花递给骑士,加入了大家的聊天。
这主教的面容慈祥,梳着一丝不苟的背头,还带了一只金链圆眼镜。他说话的样子怀着悲天悯人的伤感,可比那二位还高深得多。
卡拉西斯优雅地鞠躬。
“您也是主教?可我从没见过你。”塞布林娜非常吃惊。她被这位主教的言行惊艳到了。在她记忆里,教士们张口闭口都是经文,都是能行走的石碑。他们从来就不说“爱”这个字。
“我刚刚来到贵宝地。我叫做弗拉维,来自帝国首都的大教堂。”
“也是帝国首都?那卡拉西斯你一定认识这位主教吧!”
骑士摇头。
“哈哈,帝国大着呢。许多人一辈子都不曾走遍帝国。彼此之间不认识并不奇怪。”弗拉维非常友好。他的样子有点清高,可是他话挺多的很健谈。“爱不是唯一的。爱也有许多种。”
“对的!”塞布林娜突然很惊讶,“我在书里读到过。”(喂,这是茴香豆的四种写法么?)
“低级的是之爱,来自。”主教说,“高级的是神赋之爱,来自赞美。”
“原来不是亲情友情这样缝·划分的么……”卡拉西斯愣住吐槽。
“我在这里工作,也可以做心理咨询。这位骑士,你被什么困扰着,可以向我忏悔。也许我能帮助你。”
“我顶多就是当故事说给大家听听。你听过也就算了,我不相信你能帮到我。”卡拉西斯坐在花坛边上,叹口气。这是他第一次讲他老师的故事。以后他又讲了很多次,老了之后许多有趣的事情都不记得了,但这个故事他总会一遍一遍地讲。
“我这么天下无敌,但我不是最厉害的,我还有个老师。他是天才,他甚至年纪比我还小两岁……我们经常结伴招惹各个门派的师父,向那种耀武扬威的骑士老爷挑衅。我是纯粹为了好玩,他则是为了研究别人家的剑术套路。”
“有时候我打不过了就请他收场。这天底下没有谁是他打不过的。直到有一天……我招惹了万万不能碰的家伙。我的老师力战不敌,被他们杀害。而我……我这么聪明,看到情况不妙就逃走了……”
(“卡拉西斯这样的刺头还有夹着尾巴逃走的时候?”克莱蒙德不禁冷笑了一声)
“从那一天起,我套了十年,一直到今天。我的武艺、我的才智,全都不配。本质上我就是个欺软怕硬的懦夫。”卡拉西斯说完了,低着头呵呵呵地傻笑。
“不,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骑士,自信一点,你一定打得过那些坏人的。”塞布林娜安慰道。
卡拉西斯轻轻摇头。“小姐,恕我直言,您并没有见识过真实的恐惧。”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剑,“我自己都不知道,如果有一天再次面对那样的恐惧,是否会准备好面对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