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巧不成书的时候，林秋池与娄弈函的座位应当是紧挨着的。

但和最好的巧合还有差异，他俩中间隔着一位头发雪白的老太太。

从秋池坐上飞机的那一刻起，老太太已经在打盹，年老的她竟睡得如此的酣甜，这种婴儿般的睡眠让人羡慕。

娄弈函问林秋池，你还好吗？

她说，她很好，你呢？

他说，他也很好。

然后他俩都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

过了一会儿，秋池想对娄弈函说声对不起，转头时，发现他正在看她。

他俩同时说：你

你先说。她说。

他说：还是你先说吧。

她说：对不起。

什么？他问。

你没拿到普大的毕业证，我害你白读了两年

他的头往前倾，目光从老太太的身体上越过来，斟词酌句地说：重要的不是文凭，是我在普大确实学到了许多东西，我没白读，所以请你别再自责了。

可是

他俩的谈话，惊动了正酣睡的老太太，她眉头一皱，嘴里嘀咕了一句。

嘘。娄弈函示意不要再说话，怕吵醒了老太太。

他俩一停止说话，老太太却醒了，睁开眼睛看看秋池，又看看娄弈函。

他俩又同时对老太太脱口而出，对不起，把你吵醒了。

老太太却说：我听得正起劲呢，你们怎么突然停了？

他俩窘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老太太指指秋池，又指指弈函，你们继续说。她把头一歪，闭上眼睛，你们不说我睡不着。

这位老太太真有水平，讽剌话呛得他俩全无招架之力。

他们只得静默下来。

经过北极的时候，飞机突然剧烈地震荡起来，一下子直线下降，机仓里尖叫声此起彼伏，头顶上行李箱里的东西纷纷掉落下来，广播里说是遇到了强对流天气。

机组乘务员让大家系好安全带，双手交叉放在前面，头低下，以前坐飞机也遇到过强对流的天气，可从来没有这样严重过。

有人在高声问乘务员，是不是飞机出故障了？

机组人员镇定地说，只是遇到恶劣天气，大家不必惊慌。

可边上有人说机组人员越镇定，说明事情越严重。

随着飞机的不断震荡，机上的乘客惊呼声不断，还有小孩子的哭声。

他俩中间的老太太低着，嘴里喃喃地说着，她的丈夫，七年前也是在这该死的北极上空，因为空难而去见了上帝。

秋池听得心中发寒。

一会儿飞机像一个发寒的病人一样剧烈地颤抖起来。

上帝呀，你这是想让我们夫妻在北极团聚吗？这里太冷了呀。老太太还在念叨着。

娄弈函抬起头来，秋池，你还好吗？

我很好。她说。

可她的回答被飞机强大的噪音掩盖住了。

他在那边大声地问叫着，秋池，秋池，你听到了吗？

老太太在中间说：她说她很好。

她也问他，娄弈函，那天晚上的事，你后悔吗？

老太太又帮她传话，小伙子，她在问你那天晚上的事，你后不后悔。

秋池抬起头来，看到他刚好也抬头在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