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吉原paro]如果慈郎是花魁之子
吉原花街。
黄昏时,佣人们将松月屋的招牌灯笼点亮,游女们都已盛装打扮,端坐在和室中,或是微笑或故作娇嗔,隔着红色栅栏,引诱着来往的潜在客人。
外面的男人们围着红色栅栏,却都起哄地喊着“花魁月姬”“快让月姬出来”。
月姬是松月屋的新任花魁。
今夜,是她的初次之夜。
九天前,上一代花魁骤然病逝,失去这么一个敛钱招牌,本以为松月屋就此一蹶不振,没想到,短短两天后,松月屋就推出了新任花魁[月姬]。
松月屋余下这些游女,虽然都算容貌姣好,但没一个能担起花魁的名号,匆忙推人上位,只会砸掉招牌。
因此,新任花魁的第一次花魁道中,在不安好心的同行宣传下,来了很多看好戏的人。
那个脚踩厚重木屐,步伐如游动金鱼一般的高挑美人,有着英气曼妙、精致得不像真人的完美容颜,尤其是那双灵动美目,但眼神却像是刚出生的小狗,让人们威慑于她的美貌,却又忍不住想要保护她。
当时甚至有人预言,全江户的男人,都会被月姬迷住。
如今不过是月姬出现的第九天,几乎每个通过吉原那扇巨大的对开黑漆铁门的男人,都直奔松月屋而去,即使出不起钱,也想透过红色栅栏,一睹月姬芳颜。
同行们嫉妒极了,吉原不过就这么大,连松月屋上任花魁疑似是跟男人跑了的这种紧密消息都瞒不住,这个月姬却像是突然冒出来的,没有人知道松月屋怎么这么沉得住气,之前是把月姬藏在了哪里。
侍女在外面恭敬提醒:“月姬大人,时间到了。”
慈郎吓得一抖,但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一直以来的伪装声线,简短地回答:“知道了。”
侍女:“那么,奴就在外等候。”
慈郎心里很清楚,即使侍女态度如此恭敬,事实上,松月屋将他看得这么紧,是怕他像母亲一样跑掉。
慈郎望着梳妆台的镜子,看着镜中那个即将在今夜死去的人。
镜中人是松月屋的花魁,月姬,“她”盛妆华饰,身穿昂贵而又艳丽的和服,长长的珠钗垂下发鬓,被烛火照出闪烁的光芒。
没有人知道“她”是慈郎。
除了他的母亲。
他的母亲,就是松月屋的上一代花魁。
很小的时候,慈郎没觉得自己在松月屋有什么不对,虽然母亲待他冷淡,但老板、佣人叔叔们、游女姐姐们都对他不差,还会夸他长得好看。
那时大家还都叫他“望月”,听老板说,是因为他生父的姓读起来类似望月,但母亲不肯说到底姓什么,只给他找了个相似姓氏充当名字。
直到他稍微长大一点,大概六七岁时,开始疑惑为什么母亲不许他像其他人那样去浴池洗澡,开始觉得自己和其他女孩不一样。
他发现他应该是个男孩子,母亲一定是弄错了。
他去找母亲,母亲第一次对他笑了,那笑容让她如面对客人时那样美丽:“如果不想被打死,就照我说的做。”
打死?他不懂是什么意思。
母亲带他去看,那是个逃跑又被抓回来的游女,被绑起来,用布塞住嘴,但她还是尖叫着,打着打着,就没声音了。
慈郎吓到发高烧,险些死掉,但是他充分明白了母亲的意思。
每一次,他有什么做得不好,不论是乐器学得不好,字写得不好,还是伪声做得不好,都会被母亲歇斯底里地打骂。
但他想,母亲隐瞒他的男子身份,将他留在身边抚养,包括这些打骂,一定都是因为母亲太爱他、舍不得将他送走的缘故。
所以他尽力做到最好。
虽然老板奇怪为什么花魁不惜欠钱也要把女儿留在身边,不肯让松月屋染指,却又主动教女儿这些游女课程,但总之这对松月屋没有坏处,包括花魁故意让望月扑黄粉、画大片雀斑扮丑这些行为,老板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随着慈郎逐渐长大,他越来越清晰地意识到吉原的黑暗面,这里像一个逼仄的鱼缸,光鲜漂亮的水景下,是令人作呕的腥气。
客人们,游女们,佣人们,老板,这里只有四种人。
他听了很多客人谈论吉原之外的世界,外面有多种多样的人,男人也是,女人也是,可不论什么身份的男人,他们进入吉原,就成了一模一样的客人。
游女都渴望被客人赎身,可是,被客人赎身带走就像个虚无缥缈的传说,只听说过,从没见过。
她们总是被伤透了心,还会生病。即使成为了花魁,也逃不过。有时生病的不是身体,而是心,就像慈郎的母亲。
有时慈郎恨自己和这些客人一样是男人。
有时慈郎只是讨厌吉原的一切,可吉原就是他所知道的一切。
慈郎也渴望外面的世界,但他是不可能被赎身的,而逃跑是会被打死的,而且就算他能离开,他也不想背叛母亲,将母亲一个人留在吉原。
为了防止游女逃跑,吉原四周挖了很深很深的壕沟,只有黑漆漆的大门可供出入,进入时很简单,但客人离开吉原时,即使是武士的轿子,也会被守卫检查。
所以,逃离吉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老板也总把逃走游女的凄惨下场挂在嘴边。
但对慈郎来说,他只要偷一套佣人衣服,把自己画丑画老,像客人一样,直接走出吉原大门就可以。
只要他有足够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