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站在白夫人身后,拿着牛角梳子一下一下顺着白夫人的发,轻声道:夫人这头发还是这样黑,奴婢给夫人梳了这么多年发了,夫人的头发还和奴婢第一次给夫人梳头的时候一样好,又黑又顺的,好看极了。
白夫人伸手摸了摸长发,看着铜镜之中模糊的自己,笑着道:就你会说话,你跟着我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没变?早就白了,你不用瞒我,我自己看得见,那些白发,显眼得很。
夫人又在说笑话了,奴婢天天给夫人梳头,这头发我比夫人还熟悉,半根白发,奴婢都没瞧见,这头发正在头上,夫人怎么看得见?秋月笑着道,三小姐四小姐也随夫人,头发长的都很好。尤其是三小姐,头发又黑又顺,还很长,且三小姐不爱这些金簪呀银钗的,总是很素净,头发越发的显得好看了。
秋月心无城府的说完,白夫人却陷入沉思,好一会儿,轻声说:秋月,你说意儿这孩子可像我?
秋月笑道:夫人这是怎么了,是今日起的早了些么?三小姐是夫人的孩子,自然是像夫人的,不像夫人还能像了谁去?
白夫人垂下眼,喃喃的道:像吗?那个孩子,像我吗?
三小姐只是性子内向了些,不爱说话,心却是很善的。秋月笑着说,这点却是与夫人不像,夫人很开朗,说话做事风风火火的,三小姐却不是,三小姐总是淡淡的,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其实呀,三小姐心里是想着夫人的。前些日子,夫人身子不适,卧病在床了好几日,三小姐虽没在夫人面前说些什么,却吩咐奴婢上菜时候不要上酸菜呀鱼呀什么,说是夫人要忌口一些,暂时不要吃这些菜。夫人耐心些,如今四小姐出嫁了,府里就剩下三小姐一位小姐陪着夫人了。
罢了,将我那件水红色的裙子拿来,去意儿的院子里看看吧。瞧着铜镜里已经梳好妆了,白夫人站起身来,淡淡的说,这孩子,总是这副模样,说了不来请安,就真的是一次不曾来过,这样实心眼的丫头,若是嫁到旁人家里去,可要如何持家?
秋月转身去屏风后拿衣裳,转回身来,笑道:那便要夫人好生的耐心教导一下三小姐了。不过以三小姐这样的品性相貌,却也是不难讨得婆家欢喜的。知书达理又性子温顺,这样的媳妇,嫁到谁家不是个香饽饽。
就你把她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白夫人笑着瞪一眼秋月,张开双手方便秋月给她穿衣裳,眯着眼说:这丫头,性子是个倔强的这点倒是不差半分,虽是不爱说话,却极有主见,一旦认定的事情,由着旁人如何说,她也是不改半分的。
夫人不也是这般么?秋月看着白夫人笑着说,当年若不是夫人倔强,怎么会嫁给老爷?
白夫人被秋月说的一愣,随即笑着拍了秋月一掌,说:就你话多,赶紧给我穿好了,等会儿老爷该回来了。
是,这就好了。秋月将盘扣扣好,问:可要在外面罩一件披风?今日外头的风有些大,天也阴的厉害,大概是要下雪了。下雪了就好了,她念念叨叨的说,奴婢前些日子去市集买丝线,听说山东一带许久不曾下雨,更不曾下雪,干旱的厉害,那些老百姓,连喝的水都没有,田地都干的裂了口,真是可怜呀,这庄稼人,没了水,如何耕地种田?真是造孽,也不晓得是怎么了?往年这时候已经是大雪封山了,今年即便是城里,也只下了一场雪,还比不上往年的雪大。
白夫人突然有些心烦意乱起来,催促道:好了好了,你念念叨叨的说些什么呀,庄稼人的事情,哪里轮得到我们管了?给我把那件缠枝花的暗青色拿过来,是不是年纪大了呀,秋月,你怎么变得这么唠叨了?
秋月立即去拿披风,没再说什么。
白夫人却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的,不知道是怎么了。总觉得要发生些什么,却又想不出是哪里不对。
好了,夫人,可要再插几枝簪子,今日夫人头上只有一只红色珊瑚钗,会不会素净了些?将系带系好,秋月好脾气的问,赤金的那套首饰可要带上?
白夫人皱皱眉,总觉得心里不安的很,一上一下的,总是显得心慌,烦躁的摇摇手,说:罢了罢了,只是在府上走动走动,用不着带那些,重的很。好了好了,拿上暖手的炉子,走吧。
秋月答应着,又顺手拿了把纸伞,跟在白夫人后面往白意儿的院子走去。
对了,玉檀那丫头最近没出府去吧?白夫人突然问,我叫你们看着她,轻易不要让她出府去,可有看着?
秋月轻声回答道:夫人吩咐的话,哪里敢不听?都看着呢,说是这两日都在府内好生呆着,根本没出三小姐的院子半步,安静得很。
白夫人听了,点点头,说:那就好,那丫头是个鬼灵精,主意多的很,最是机灵,你们眼睛利着些,别让她出了府门去给司马庄主通风报信。
是,夫人,奴婢记下了。
两人不紧不慢的往白意儿的院子过去了,天气确实是不怎么好,阴沉的厉害。风吹的很凶狠,将那些枯树枝吹的东摇西摆的,几乎要折断的模样,丑陋的枝桠互相拍打着,发出尖利的响声。
白夫人的披风被吹的好几次抬了起来,秋月急忙拉住了披风一角,护着白夫人往院子去了。
进了白意儿的院门,只觉得安静的厉害,整个院子静悄悄的,除了风吹的声音之外,半点儿人声都没有,仿佛根本不曾有人一般。
莫非还在睡觉?白夫人不高兴的想,也太懒惰了一些,成何体统?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姐,居然大清早的赖在床上不起来,幸亏大太子没来,若是来了,看见了会做何感想?玉檀那个丫头也是,真该吊起来狠狠地打一顿才解气,居然不将小姐劝起来,不伺候在身边,人影都见不到,她都来到了院子门口了,还不曾出来迎接,这样粗心大意了,如何做事?
夫人,奴婢去瞧瞧吧。见白夫人脸色不好了,秋月立刻说。
白夫人点点头,说:你去将玉檀那丫头给我喊过来,真是个懒丫头,居然这样做事的,真是该打一顿。
是,是。秋月答应着,立刻上前去了。
正中间的房门是关着的,秋月自然知道那是白意儿的闺房。以为白意儿还在睡觉,秋月不敢贸然进去,只好绕到后面一些,去看看玉檀在不在。
喊了好几声,没人答应,猜想玉檀大概是去了前院厨房了。秋月又走回来,去了白意儿的房间。
站在门口,敲了好几下,都没答应。加大了力道,还是没人答应。
暗想不对,秋月立刻回到白夫人身边,说:夫人,房里好像没人,院子里大概也没有,奴婢刚刚去后面看了,喊了好几声,没人应答。院子里瞧着也像是无人居住的模样,这样安静,奴婢猜想怕是三小姐不在,不大对劲。
哼!白夫人冷冷的道,不是让你派人看着玉檀那丫头的吗?怎么人都不见了,还没发觉?
秋月低了头,垂着脸,不敢回话。
喊奴才过来,将门给我撞开!白夫人高声道,我就不信,她白意儿还能飞了不成!
是,奴婢立刻去。秋月答应着,立刻跑出去喊奴才来。
白夫人站在风中,看着关着的房门,心中真是恼恨的不得了。这个白意儿,原先还存了些疼惜之意的,如今却是半点儿没有了,惹祸精一般的,没有一刻是消停来的,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事情,最是擅长消失,凭空的就能够不见了去。最好是不要让人找到她,否则,定然要好好出一口气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