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站立了一会儿,鼻尖环绕着梅花的香气,林间有寒凉的风吹来,撩起身上的披风,长发缠绕在脸颊,拂过嘴边,一阵搔痒。
又往前面走了一些,隐隐的看见梅林深处的八角亭子,尖尖的顶端在梅林若隐若现。满意一笑,白意儿决定往亭子走去,坐着歇一歇也好,至少可以挡挡风,这里的空气景色都是好的,就是冷了一些。
信步往前,手指拂过梅花枝桠,拂过湿漉漉的梅花,偶尔一两片花瓣从梅花上脱落,粘在手上,水珠擦过手心,凉凉的,痒痒的,引得她一阵轻笑。在花海间穿越,狐裘披风匿在花丛间,娇小的身子隐藏在深褐色的树树丛里。
不经意听见细碎轻声的说话声,白意儿驻足不前,站在原地。看样子说话的人并未察觉到她,将脚下的梅花枯枝踩断,发出清脆的啪嗒声音,空寂的梅林里很是突兀。
一柄剑悄无声息的放在她的颈边,冰凉的剑身,泛着冷冷的幽光,感觉得到身后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冷冽气息,比颈边的宝剑还要冷,生人勿近的气息浓厚的让白意儿心底生出怯意来。
我只是在此处赏梅,并未听到什么。她轻声说,刚才的声音就是我特意弄出来以提醒你们这里有人的,若是我存心要偷听,此刻只怕是已经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何必留下来等你来杀我?
意儿。惊讶的声音,隐藏不住的冷冷味道,又有着独特的温暖感觉。
白意儿转身,缓缓说:司马朗,人吓人,吓死人的,若不是我不反抗,否则,此刻只怕我已经是你剑下的亡魂了。
对不起,意儿,我并不知道是你。司马朗道歉,可要进去坐坐?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不是说要和李宣谈话的吗?
两人一起走进亭子,亭子中间放着一张石桌,几张石凳围绕着石桌。
三太子陪着皇上进了寺庙,大抵是去祭拜去了,我一个人便来此处逛逛,踏雪赏梅,倒也不错,总比随着皇上去烧香祭拜的好。我与那个皇帝八字不合,见了就要生出事情来。她轻声的略带惊喜的说,这里的梅花开的很好,我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大的梅林,开的这样妖娆的梅花,真是好看。
司马朗点点头,说:这里的梅花,是京城里最大的梅林,每年总是开的最好的。
之后,两人都不说话,静静的坐着,赏梅看雪,时间静静的流淌。
司马朗,我刚才,听见,想了想,白意儿忍不住,说了一半,又停住,不说,只是睁眼望着他。
是不是听见了有人说我是前朝遗腹子的事情?司马朗却不忌讳,坦然的说。
白意儿点点头,轻声说:我并不是有意偷听,只是无意间听见了。你们太大意了,皇上就在不远处,你们却选在这里聚集议事,隔墙有耳。
司马朗淡淡一笑,并不在意,说:皇上早就知道我是前朝的遗腹子,如何提防也是隐瞒不住的,索性大大方方的公开的好,何必如此鬼祟?
白意儿无声的望着他,并不说话。她看得见他眉眼隐隐处隐藏的伤痛,那些旧事定然是极其残酷的事情,否则司马朗不会是此刻这样的颓唐模样。
我不问了。她轻声说,这样好的美景,说这些无趣的事情当真是扫兴。
无妨,意儿,旧事重提,并不一定是什么伤痛欲绝的事情。我父亲,是前朝的皇上李垠,我的母亲是惠妃司马清。司马朗淡淡的说,我随我母亲的姓。口气里并未听出来他有多伤心,可是神情,却是暗淡的,脸上一贯带着的淡笑消失不见。
现任皇上,是为了权势吗?白意儿轻声问。
一部分是为了权势,另一大半却是为了我母亲。司马朗轻声说。
你母亲?白意儿惊讶极了,看皇上的样子,却不是个痴情种子呀,怎么会为了一个女子做起这样的事情来?弑君夺妻?真是不可思议,自古以来不爱江山爱美人的人能有几个?
我母亲是外族嫁过来的公主,当年是李强带人去塞外接的迎亲队伍。他对我母亲一见钟情,可是我母亲却喜欢我父亲,为了两国的和平,也不允许我母亲和李强有些什么。只是李强却以为是我父亲强迫了我母亲,我母亲跟着我父亲不过是因着我父亲是皇帝的缘故。为此,他一直愤愤不平,暗地里怀恨在心,我父亲与我母亲虽然恩爱,可是在我母亲之前我父亲已经纳了一些妃子,是以并不能总是陪着我母亲,李强知道了之后,更是痛恨我父亲。他认为我父亲得到了我母亲,却不珍惜。却不知我父亲此举不过是为了维持后宫的和平,我母亲虽然受宠,可终究是异国来的女子,况且当时皇后才是皇太后钟意的女子,若是我父亲一直留在我母亲那里,势必会让皇太后不满。司马朗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有多大的愤恨咒怨,整个人却掩映在过去的回忆里,那段时间太不平静,它们将他拉了回去,让他沉溺其中,自拔不得,我父亲虽然是个好丈夫,却不是个好国君。李强终于夺了皇位,除了我母亲之外,其余的人均被杀死。而当时,我母亲已经有了六个月大的我。为了我,我母亲一直努力的活着,直到生下我,她便自杀了。
那你?白意儿惊讶的看着他,那段时光必然是伤痛的,可是他却这样简短,三言两语的就说完,一笔带过,若不是她知晓他并不是绝情冷情的人,她定然是要以为他是不爱他的父母的。
我被送走了,司马朗说,伺候我母亲的嬤嬤是我母亲从异国带过来的奴婢,李强怜惜我母亲思念故乡,是以并未杀了她。我母亲临死的时候将我托付给她,她将我送出宫来,让人把我带回了蓝田国,她却死在了我母亲床前。
所以其实你是在蓝田国长大的?白意儿惊讶的看着他。怪不得他可以在大月和蓝田国之间来去自如,怪不得情公主虽然傲慢,可是在他面前却总是要低一等的。
司马朗点点头,说:我确实是在蓝田国长大,可是教育我的师傅却是大月人。
怪不得你可以在蓝田自由进出,原来你母亲是蓝田的公主。白意儿释然了为何他的地位在大月如此特殊的事实。
皇上知道你是前朝皇帝的儿子?白意儿问。
他知道,当时我母亲怀孕,他本来是想等到我母亲生下我之后,就与我母亲成亲,可是我母亲却自杀而亡,而我却不见了,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寻找当年那个孩子,最终终于查到我的头上来,可是却苦于并没有证据,所以并不能将我如何。司马朗解释道。
那你的王爷之位?白意儿奇怪极了,都传言你其实被封了王爷之位,可是却没有人称呼你为司马王爷,通通只叫你庄主,是因为你不喜欢这个王爷之位吗?
我是有个王爷之位不假,李强想要拉拢御剑山庄,所以才用这一招,司马朗薄薄的唇角翘起,御剑山庄这几年来发展的越来越快,地位越发的特殊,李强打压不得,山庄在江湖上的口碑是极好的,所以只能够拉拢,是以封了王爷之位给我,可是,我却不喜,也并未在意,是以并无人称呼我为王爷。
白意儿点点头,歪着头看着司马朗,表情可爱又迷惑,你越是这样解释,我却越是觉得你身上好大一个谜团,知道的越多,不知道的也越多。摇摇头,脑袋上的簪子急剧的摇晃,罢了罢了,我最不喜欢想这些个事情了,你说,我便听,若是不说,我也不会强迫于你。
看她表情可爱,多了些孩子的纯真,司马朗笑着伸手去摸她的头,我承认,意儿,我身上的谜底很多,只是我却是不打算瞒着你的,你若是想知道,我可以全部说与你听,只是我怕你并不喜欢这些个陈年旧事,况且那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为何要将事情全部告诉我?白意儿轻声问。她知道事情并非是这样简单的,司马朗定然是没有完全说清楚,可是她却不打算问清楚,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既然不是欢快的,那么问出来又还有什么意义?皇权的争夺,朝代的替换,哪有他说的这样简单?李强定然是对司马朗的父亲痛下狠手的,毕竟李强喜欢的女子嫁给了李垠,依着李强的小心眼小气量,必然是不会善罢甘休,恐怕李垠死的很是痛苦。
因为,我喜欢你,意儿。司马朗拉着她放在桌上的手,看着她,认真的说:我告诉你,总比将来旁人告诉你要好一些,况且,我想让你知道,坐在你面前的,一直和你在一起的是什么样的人。有些事,无法避免,意儿,我知晓你在想什么,只是,我与李宣的战争无法避免,不仅仅是为了你,更是为了我自己。所以,意儿,不要再逃避了,好吗?我知道你心中对我的感觉就如我对你的感觉一样,既然我们彼此之间都有这样的感觉,那么,为什么要硬生生的压抑呢?意儿,我并不是个大方的人,既然我喜欢你,我就不喜欢你和李宣之间的那些事情,即便是误会,我也不喜欢。
白意儿傻傻的看着他,黑发间夹杂了一些细碎的梅花瓣,金步摇上的流苏晃晃悠悠,雨意潺潺,黑白分明的深潭般的大眼睛里,有着迷惘,有着不可名状的欢喜,更多的却是彷徨。任由他抓着她细白的手,暖暖的体温包裹着她,掌心有细细的茧子,粗糙的触感,却让她感觉踏实安稳。这样的感觉是与李宣牵她的手的时候不一样的。李宣并不能给她这样踏实的感觉,李宣要幼稚一些,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开心却不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