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下半夜,白意儿从昏迷之中幽幽的醒来,玉檀高兴的立刻去告诉了白伟。
白伟来瞧过之后,又勉强灌了白意儿一碗药,白意儿喝完之后再次昏昏沉沉的睡过去。第二日一大早,总算完全的醒来了,病也好利索了,整个人神清气爽。
下了两日的雪也在今早上停了,没有惊动旁人,白意儿挣扎着起了身,揉揉睡的有些酸痛的脖颈,随手披上厚厚的披风,信步往雪中慢走,看着白茫茫的世界,数点红梅点缀其中,倒是自有一股乐趣。信步往前,并不计较究竟走到了何处,府中种了好几株腊梅花,红的黄的白的,已经开了不少,鼻尖冷冷的全是梅花香。
三小姐,春柳远远地跑过来,身上穿的深绿色裙子在雪地中间很是扎眼,腰间系着的一根丝带对着她跑动高高扬起,又慢慢落下。她高兴的说,您醒来了?真是太好了,四小姐邀您过去品茶。
白意儿看着春柳,想起那日醒来时,春柳也是这样,咋咋呼呼的模样,说话语速略快,眉间不经意的带着一些凌厉刻薄之气,不觉时间竟然过的这样快,转眼就来了这个朝代好久了,可是人还是那些人,没有变。轻轻笑了笑,她缓声说:好吧,品茶是吗?在哪里?
春柳高兴的说:就在前面的亭子,您随奴婢过来吧。小姐听说您醒来了,特意准备了好茶,说三小姐您非好茶不喝,等闲的茶怕是您也看不上眼。奴婢跟了小姐这样久了,还没见小姐为了谁这样忙碌过呢,就三小姐您呀,是独一份。
白意儿淡淡一笑,轻声说:这样的天气,能够赏雪品茶,倒是人生一件乐事。
对呀,三小姐,您不要看我家小姐平日里得宠得很,仿佛老爷夫人都很喜欢她,其实呀,小姐说还是三小姐最幸福,小姐还说她就与您最亲了。
白意儿淡淡一笑,并未说话。远远地看见玉檀过来了,手上拿了一件厚厚的外衫,对着玉檀静静做了个手势,又指指走在前面的春柳,并且将手绢丢在了地上,阻止了玉檀追过来的脚步。
走了好一会儿,眼见着路越发的绕了,白意儿奇怪的问:春柳,还没到吗?可是你记错了?
春柳快速的说:没记错,三小姐跟着奴婢就是。小姐既然请您过去品茶,自然要选一个好些的地方,看的雪景才会美丽一些。
白意儿心想,无论如何,总不至于要了我的命去,不是?这样大一个院子,那么多人,况且现在自己的身份特殊,白冷香总不至于不顾大局,将自己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她还是懂的。便也就放心的跟着去了。天理昭昭,自有王法,白冷香再怎么恨自己,也不会狠心到要了自己的命去。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白意儿与她,好歹还是一母同胞呢。这样一想,倒也就宽了心,随着春柳绕了几个弯。
总算是到了,倒不是什么特殊的去处,是一处亭子,只是因着冬天来了,这两日又下了雪,大雪封了路,是以并未有人来。
白冷香早就到了,见了白意儿,冷笑着不阴不阳的说:哟,三姐,想要请你过来,真是不容易呀,四妹我在这里等了一早上了,三姐才姗姗而来呀。
白意儿淡淡一笑,也不介意,她越是这样阴阳怪气的,她才越是放心,要是白冷香很是热情的笑靥如花的拉着她的手叙旧,她才会觉得害怕呢。
走到亭子里坐下了,白意儿环顾了四周,说:这个地方,景致倒是不错,一眼便可以望见整个白府的景象。
白冷香神态倨傲的在对面的凳子上坐了,傲慢的说:那是自然,这是整个府里最高的亭子,看到的景物也是最全的,可要尝尝刚泡好的茶?雨前龙井,二哥那里拿的。
白意儿淡淡一笑,说:这次可没迷药了吧?大红袍好喝是好喝,就是喝了就要睡着,醒来便不在原地了。
白冷香看着淡淡笑着的白意儿,终究是强装不下去,她本就是个耐心缺缺的人,冷冷的说:白意儿,你为何要这样聪明?聪明的人都会早死,你不知道吗?本来还想放你一条活路的,可是你这样聪明,我又突然之间不想让你活了。
白意儿轻轻一笑,并未在意,不紧不慢的说:生死由命,你并不能够掌控我的生死。
哼,白冷香冷冷的看着她,满不在乎的说:我说你能活,你便能活。白意儿,如果不是三太子喜欢上了你,你挡了我的道,我还是很欣赏你的,只是可惜,注定我们是对头,从你落水还能够大难不死开始,我就在筹划着这一天了。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为何这样容不得我?况且,你知道的,我并不喜欢三太子。白冷香暗忖着逃跑的路线,边想着玉檀能不能够明白她刚才的意思,喜欢三太子的人那么多,为何就非我不可?
我当然知道你没有看上三太子,你看上的是司马庄主,可是只要你活着一天,三太子就会喜欢你一天。白冷香恨恨的说,从你醒过来,你就抢了所有人的注意,抢了我的风头,你为什么不去死?你为什么还要活着?那样深的水都淹不死你,我不甘心,我哪样不如你?三太子明明说过要娶我的,可是自从见了你,他就忘了我,我不甘心,你去死吧,你该死!
神色疯狂,眼里涌现出强烈的恨意,白冷香伸手将身下的石凳转了个圈,白意儿身下的石凳立刻虚空,迅疾的掉了下去,仿若风中落叶般的,瞬间没了影子。
白冷香疯狂大笑,走到洞边,对着黑黝黝的洞口,温柔的说:三姐,别怪我心狠,只能怪你自己,是你,太不识相了。
将石凳搬回原样,白冷香拍拍手,一切回归最初,只是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叫白意儿的人。
白意儿只觉得一切那样突然,猝不及防的,她就掉了下来。好在石洞并不深,但是很黑,伸手不见五指,眼睛适应不了这样的黑暗,她不得不闭上眼。
她并未想到白冷香竟然会恨她到这个地步,居然想要她死,是怎样的深仇大恨呢?才会让她顾忌不得眼前的是一条人命?生命那样凉薄,活着就这样让她无法忍受吗?
好一会儿之后,她才缓缓睁开眼睛,刺骨的寒冷袭来,好像是一个冰窖,她恍然大悟,白冷香并不想立刻要了她的命,不然的话,她刚才就可以在她不注意的杀了她,可是她没有。这个冰窖里面存放的应该是白府所有的冰块,以备夏季来的时候需要用到的冰。这样的冬季,是断然不会有人来的。
冰窖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密不透风,白冷香是想她在冰窖里面一点一点被窒息而死,或者是冷死,没有别的想法。下人不会在这个时候来冰窖的,而且冰窖的门一直是石门,开关控制。果然是生存无望了吗,白意儿苦笑一声,是有多恨她,才会这样容不得她。
脚踝大概是摔下来的时候,扭到了,一阵钻心的刺骨的疼痛,让她不得不在寒冷的地上坐着,右手细细的抚摸着伤处,努力的将身子缩小,企图给自己一点温暖。长发垂在腰间,散乱的,明明是极度寒冷的世界,可她的鼻尖却细细密密的出了一层的细汗。
以前的时候总想着死,真到了这一刻才明白,原来生命是多么的弥足珍贵,能够活着是一件多么让人高兴并且值得珍惜的事情,是她太不惜福了,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惩罚。
幸好,幸好,她想,幸好她没有给过任何人希望,就算是死了也不会有人伤心失望,对不对?幸好,她没有给那个深情至此的男子一些希望。
脚踝越来越痛,身上却越来越冷,极度的寒冷与刻骨的疼痛交织在一起,她终于忍耐不住,趴在了地上,冰凉的冰块将她完全包围,分不清究竟是冰块的温度,还是她身体的温度,只是寒冷,是极致的。
她想起,托尔斯泰说过,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那个一生都在追求极致的美丽的男子,用一支笔讲述自己的爱恨情仇的男子,却终究没有拥有自己的一个知己一个亲密爱人,他的一生看似幸福美满,但心里却千疮百孔,那一刻,他可曾后悔过?后悔过来过这一遭,后悔过生命的存在?
大抵是不会的吧,因为能够活着是那样美好的一件事,能够看见这个世界是那样幸福的一件事,只有生命到了尽头的时候,才能够领会到生命的美好与不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