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常说心有所念,必有回响。狄安俩人这刚想去会会陆家的牙侩,却听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不消片刻,一位青衫男子便走了进来。
来人正是李谌,他快速走到狄安身前,头一低,双手便奉上一封浣花笺:“狄公,陆嘉一大早差人送来了一份请帖。”
“啥!他怎么知晓公子来到了杭州?”狄春闻言一惊,一把夺过李谌手上的浣花笺。
李谌哂然一笑,抬头回道:“是在下唐突了,陆嘉这份帖子其实是送给在下的,只是眼下这个节骨眼儿在下不敢定夺,故来禀告狄公裁决。”
狄安亦是微微一笑,他不紧不慢地回道:“上党公,既然故友相约,岂有推却之礼。不过某正好心有疑虑,可否随你一起去拜访陆奉孝?”
“咦?!”狄春与李谌均是一愣,不过两人所奇之事却是风马牛不相及。这狄春讶然的是狄安竟然主动提出想跟李谌一同去见陆嘉,要知道李谌可是堂堂杭州别驾,即使届时陆嘉不深究狄安为何会突然现身杭州,就拿狄安之前跟陆嘉介绍的身份来说就很难解释一介书生怎会跟一州别驾混在了一起。
而李谌心疑的却是狄安是什么时候结识陆嘉的,这“故友”一词可太值得玩味了。
屋内众人各怀心思,自然逃不过狄安得法眼,他倒也不点破,只是静静的等待李谌的回答。
李谌毕竟在官场游刃多年,须臾间便恢复了神情,回道:“谨遵狄公吩咐。”
狄安点了点头,尔后对着狄春说:“就辛苦你走一遭了。”
狄春自然知晓狄安的意思,对着狄安一抱拳道:“公子放心。”说着,便带着裴府众人及知客僧前往陆家牙侩处。
狄春刚一离开,狄安便随着李谌前往了陆家的庄园。
这陆家庄园坐落在一处风景秀丽的山谷内,谷内山温水软,花红柳绿,虽眼前山峦叠嶂,不知怎的却给人无半分压迫之感,纵目远望,一行白鹭从山谷的流云间轻轻滑过,让人不由得心宽意爽,不禁扬天长啸。
更奇的是修建这园林的艺人,在修建亭台楼榭时完全依托山形地貌,就如一位山水大家在着墨一般,多一点太多,而少一点不行,让人无法弄清此处到底是在画里,还是在人间。
“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俨骖騑于上路,访风景于崇阿;临帝子之长洲,得天人之旧馆。层峦耸翠,上出重霄;飞阁流丹,下临无地。鹤汀凫渚,穷岛屿之萦回;桂殿兰宫,即冈峦之体势。披绣闼,俯雕甍,山原旷其盈视,川泽纡其骇瞩……”
谷内的美景让狄安目不暇接,他不由得低吟起了王子安的《滕王阁序》,或许也只有如此巧思妙笔才能配得上这一块洞天福地了罢。
此刻,陆嘉也从台阶前迎了上来。他今天依旧是一袭灰白襕衫,衣袖做工考究却不显丝毫富态;头戴一顶黑色儒冠,形态看似古朴却不失半分灵动。脸上两撇剑眉灿比日月,一双明眸若含星河。嘴角总是挂着一缕阳春三月般的暖意,身形时刻仿佛崖间苍松般挺拔傲立,真可谓活脱脱一位绝世佳公子。
“呀!”陆嘉一看清来人模样,便急忙趋步到狄安两人身前,俯首拱手道:“乐平兄,你怎会突现于此?”
狄安莞尔而笑,他似是也无法按捺住内心喜悦,双手连忙扶起陆嘉,戏谑道:“好你个陆奉孝,上次武康匆匆一别,却不想来此享福来了。”
陆嘉爽然大笑,侧身做出一个邀请之势:“乐平兄责备的是,古人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今日天朗气清,定要跟两位挚友在寒舍流水浮觞,不醉不休。”
狄安与李谌皆是一脸喜色,也不故作忸怩之态,大步走向了庄园内。
一跨进院内,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堵青石照壁,照壁上活灵活现地雕刻着一副古人持剑图。但见那古人神色肃穆,目光坚毅。宝剑横于胸前,左手抚着剑身,右手托着剑底。七尺之躯凭风而立,就仿佛一座大山般压在头顶,倘若心志稍有不坚,呼吸定然难以顺畅。
虽然没有题跋,但以狄安的博闻强识自然知晓这里刻的是《季子归剑图》,说起这季子,这可是位响彻古今的贤士。传闻当时季子奉命出使晋国,路过徐国时,便携带宝剑拜访了徐国国君。徐国国君非常喜爱季子的宝剑,只是碍于情面,当场并没开口索要。季子因为当时尚有任务在身,也未多做停留。不过他也猜出了徐国国君的意思,虽没有立马献剑,但已心甘情愿将宝剑赠与徐国国君。等到季子从晋国归来再次经过徐国时,不料徐国国君已经去世了。季子便将自己的宝剑解下挂在了徐国国君墓前的树上,这也铸就了一段脍炙人口的佳话。
延陵季子兮不忘故,脱千金之剑兮带丘墓!
三人皆是重情重义之士,在照壁前驻足瞻仰片刻后方才缓缓离去。一路上行过几处九曲回廊,又涉过几弯烟柳画桥,约莫半炷香的时刻,便来到了一条蜿蜒小溪前。
小溪沿岸栽满了杨柳树,那一棵接着一棵的杨柳宛若一位位在溪边精心装扮的妙龄女子,使得整潭清澈的溪水都染上了一抹迷人的靓丽风景。此刻日上三竿,水面上又飘起了薄薄的水雾,流水涓涓,就仿佛万千仙子在瑶池翩翩起舞一般,让人一时竟难以分清这是人间,还是仙境。
府内的仆人早已在这里摆放好了美酒佳肴,待三人一一落座后,一仆人便奉上来了一张通体黑色,黑色间又隐隐泛着绿光的古琴。
陆嘉从仆人手上接过了古琴,并安放在了身前的案几上。
噔!
他轻轻拨动了琴弦,一声清亮金石之声响彻山谷,真可谓是“弦中雅弄若铿金”。
“咦!”还不等陆嘉开口,李谌就抢先道,“我就说你陆奉孝今日怎会有此雅兴,原来是新得了一把绿绮呀。”说话间,双目不由得直放光,看来心里也是喜欢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