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咕嘟嘟的斟酒声,周如生计上心来,说,“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说喝了这一瓶酒,死都要喝。姣曼,你也不能食言,来,斟一小杯。”
祝姣曼扭过脸:“你算什么大丈夫,有人前面说话后面摆手,你倒好,话音未落,嘴一张吸了回去。你这样真让人瞧不起!算了,再不想说什么。开门,我回家。”
周如生一口气喝干一杯酒,笑道:“你自己不小心把东西从桌上弄没了,反怪罪我了,待会我喝了这瓶酒找给你就是了。”知道自己的酒量,最多也就是半斤,一瓶酒喝下肯定会吐。老子要的就是醉酒。
想着,周如生装出赌气样子,连续喝了三茶杯,把空酒瓶在眼前晃了晃:“怎么样?人生难得几回醉,我今晚为心爱的人醉一回。找——找协议,找到了交给我老婆。”
周如生摇摇晃晃站起,踉踉跄跄进了卧室,打开所有的灯,先在桌子底下找,嘴里不停地说,“哪去了,不会长翅膀飞了吧?姣曼,过来帮我找啊。”
祝姣曼抱臂站在门中,揶揄地:“别再演戏了,找到我也不要。”
“找,一定要找到,我就不信找不到。”
他趴在地上往床底看,忽然喊叫:“看,在这里,原来落到床底下了。姣曼,你过来看。”
“不看,我都说了不要。”
周如生扭过脸来,很难受的样子:“那可不行,说了要你保管,不要等于不想嫁给我。”他趴在地上往床底钻,摸到协议时把一只手指伸进嘴里,不停扣动喉头,要吐的瞬间把协议放在嘴边,一股酒水喷出,呻吟着缩至床外把脏兮兮的协议丢在地上,弓着腰,双手捂嘴快步进入卫生间,一阵呕吐后,脸不洗,手不擦,歪歪倒倒出来,忽佟一声倒在沙发上,嘴里不停喊“姣曼。”
尽管头疼,胃着火一般难受,周身弥漫着浓烈的酒气,周如生知道自己没醉,期待祝姣曼过来帮他擦洗呕吐物,然后扶上床相拥到天亮。可是,祝姣曼还是站在卧室门前一脸的厌恶,焦虑。
他心里骂着,鬼话啊,女人都会说鬼话,她们眼里只有金子,哪里有真情!郭孝芹是小鬼,许颜芹是大鬼!你祝姣曼到底是什么鬼!爱我?爱的是股金吧。幸亏老子及时醒悟,否则我就是第二个唐再兴。你站吧,老子睡了,反正协议不能用了,想要我再写,去你的!
周如生装着醉醺醺的样子站起,手扶桌子、椅子、墙壁,闭着眼睛从祝姣曼身边走过,进了卧室,走到床前一头倒,面朝墙侧耳倾听祝姣曼的举动。
很久,椅子动了一下,然后也没有了声音。听着,他眼睛越来越涩,不知不觉入睡。
一觉醒来窗户透亮,周如生跳下床,先看了一下地面,那张协议掩盖在呕吐之物下面,一丝悔意蒙上心头,喊一声“姣曼”,来到客厅见祝姣曼木然地坐在椅子上。
他扑过去单腿跪下,懊悔地:“姣曼!对不起,昨夜我喝醉了,像死了一样,你一定要原谅我!”
祝姣曼眼里逐渐亮了起来,很快凝聚成一股火焰,嘴唇噏动,突然给了他一个耳光,厉声骂道:“你这个畜生!开门,不然我报警。”
周如生的脸由白变红,由红变黄,猛地站起:“你怎么想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想趁火打劫,瞎了你的狗眼!”接着,骂骂咧咧开门,打开防盗门锁,声音哆嗦地:“走吧!”
祝姣曼反而平静了许多,从他面前径直离去。关门的瞬间,一阵难以割舍的眷恋在他心头蔓延,多好的女人啊,为何离我而去。这次真的不怪我,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包括要我的命,可你要的是我一生积累的财富,它不是属于我个人,这些股份是属于我的儿孙,怎么可以拱手相让。姣曼,我对天发誓,等赶走了王晓寒,今夜欠你的定当加倍偿还,无论你爱还是不爱我。
周如生痴呆地站了一会,开始清扫卫生,在洗漱的时候,手机响了,他希望是祝姣曼,号码陌生,对方说:“周如生吗?”
“是,哪位?”
“赣都市公安局项中天,你在什么地方?”
“在……在家。”
“开门,我在门外。”
周如生浑身不住哆嗦,对着镜子心里说,该来的一定会来的,不怕,我什么也没做!他们没有证据,我有什么好怕的。安南山死了,不是白死吗?没有我一毛钱的事;张雪梅死了,死在赣都市,公安局当然会调查。
笃笃,门被敲响。
周如生应了一声,紧走几步过去开门。门前站着两名荷枪实弹的武警,三位警察。
一位五十来岁的警察出示证据:“项中天,这是搜查证。你跟我走。”
“搜——搜,有什么好搜的?”
“不要多问,出来。”
对门居住的孟莲探出头,眼里荡漾幸灾乐祸的光芒,刚想出门,一名武警示意她回避,并随手把门带上。隔着门,孟莲大声喊:“苍天开眼了!终于开眼了,这个流氓,恶棍终于落网!”
辱骂激起周如生的愤怒,从鼻孔喷出一声冷笑,说,“我收拾一下东西。”
“你什么都不要收拾,走吧。”
周如生愤懑地摇摇头,一步跨出门,下意识地并拢双手,见项中天朝武警一甩头,才把双手插在裤兜里跟着一名武警下楼,另一名武警跟在身后。
出了楼梯口,满眼都是柠檬酸厂的人,他把头高高昂起,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人群中间停着两辆警车,其中一辆打开后门,跳下一名武警,示意他上车。周如生腿有些颤抖,一只脚踏上车身子跟不上去,刚要用力,后面的武警推了他一下,两股力量把他推倒在车内,一头撞在笔直端坐的武警身上。他还没起身,后面的武警上来,呵斥:“坐好!”
门呯地一声关上,车内的光线顿时暗了下来。周如生坐在武警对面,车内四周罩上一层不锈钢管,车窗被黄布帘遮挡,两位年轻的武警虎视眈眈盯着他。
车外很多人在说话,惊嘘迭起,诅咒不绝。听着,周如生怒火中烧,心里吼着,你们以前在我面前像狗一样摇尾乞怜,老子不就是坐了一回警车吗?等着吧,有一天让你们自己掌嘴!项中天,故弄玄虚,吓唬谁呀?你若有证据在家门就把我铐起来。想抓我,除非张雪梅还活着。他想着,怒气顿消。
车子启动,周如生闭上眼睛,心里预测,出了小区门;上了通往小区的路;拐弯了,该往右转。
忽然,车子往左边拐。
他睁开眼睛,心里紧张,这是往南河大桥,过了桥就是国道,去南昌做什么?难道张雪梅没摔死,去了省医院……
他不敢再想。
车速越来越快,车窗亮光告诉他正是往南昌驶去。唉,没摔死也好,反正她没死,我就死不了。再说,我还是有话说的,没想害她,只是惯性把她推了下去。我没报警,是呀,没有,那是怕说不清楚。最后只能认定杀人未遂,判个十年八载又有何妨。
阳光照在车窗布帘上,树影连续不断闪过,不锈钢管折射,放大亮光和阴影,让他感到眼睛倦涩,不由闭上眼睛。可是,闪光透过眼帘直接浸在心里,他睁开眼睛,对武警说,“可以面朝西坐吗?”
“不可以!”声音像子弹,锐利无情。
没想到,亮光和阴影也可以折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