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不是很清楚。”狄春皱着两道粗眉沉思了片刻，才摇了摇头道，“李别驾那天邀请了州城内的所有豪门望族一起来商量州城稳定的事，而陆嘉则是代表陆家来的。”

“那陆嘉这几日主要在干什么？”狄安双眼中闪过一缕光芒，似是察觉到了什么。

狄春眉毛一展，稍作思考便脱口应道：“这事我可有留意！自从他把祭祀的事安排完后，就一直待在别院里，很少露面。”

“哦？”狄安眼珠一转，一团迷雾在他的眉间越聚越浓。陆嘉快马加鞭来此居然深居简出，这未免与他急匆匆赶来此的作为太不相符，他的心里到底是在打什么算盘？

狄春自然知晓狄安在疑惑什么，他习惯性地瞅了瞅窗外，尔后上半身微微朝着狄安一倾，压低声音道：“公子，关于陆嘉的事我看明天咱们可以问问李别驾，我感觉他应该知道不少事情。”

狄安点了点头，尔后有些乏困地伸了伸懒腰：“明日你去市集买好黄芩后，就约李别驾到一个适合谈话的地方一叙。记住，是你约。”

“公子放心！”狄春迅速将此事记在心里，随后一把拽住狄安的手臂，语气强硬地说：“时候不早了，公子你得休息了。”说着，也不由狄安分说，就拉着狄安走向卧床。

一夜无话，当狄安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窗外才刚刚响起了“隆隆”的晨鼓声。

不消片刻，他便穿戴完毕，刚一打开房门，狄春和一校尉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这个校尉昨天没有出现过，身材有些瘦小，长着一副倒三角眼，眼睛总是眨个不停，给人一种很市侩的感觉。一张圆脸也红彤彤的，很像猴子的屁股。总之，倘若从外形来讲的话，这人确实不怎么讨喜。

瘦校尉一瞅狄安出来了，连忙弓着腰小碎步跑到狄安身前，“噗通”一声拜倒在地：“小人方牙子拜见狄公，狄公万福。”他说这话时，头一直埋在地上，口音虽依旧是南方口音，可说的却是标准的官话，只不过音色却极像一只公鸭子在“呱呱”干叫，听在耳中好不让人难受。

狄安双眼微微一眯，他把目光移向一旁的狄春，但见狄春脸上并未有任何变化，显然他对此是知情的。

狄春朝着狄安靠了靠，尔后斜晲着方牙子，压着眉头说：“杨懿借着巡视军务的幌子，今早一早就“逃”了，特意留下他来“监视”我们。”这一番话，话中带刺，场面也顿时变得尴尬了许多。

“嘿嘿。”方牙子干笑了两声，“狄管事可真会说笑。军务紧急，杨都尉确实也是迫不得已。他临走前曾命小人代他禀告狄公，待军务处理完了，他定会立马回来领罚。”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还特别在“回来领罚”这四字上加重了语气。

狄安见方牙子在狄春的“刁难”下竟然丝毫不落下风，心中不由得对其多了几分兴趣。他拍了拍狄春的肩膀，并当着狄春的面向着庭院门口的方向努了努嘴。

狄春知道这是狄安在叫自己去做事情，他也不在多做逗留，对着狄安拱了拱手后，就迈着大步而去。

狄安把目光从狄春的身上收了回来，转到了方牙子的身上。他面对着方牙子一脸微笑地说：“起来吧。”

方牙子闻声又给狄安行了一个拜礼，随后才低着头站了起来。

“听你的名字，你从军前莫非是牙人？”狄安盯着方牙子，似是随意地问道。

方牙子如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亦是堆着一脸笑容地回道：“狄公猜得不错，小人之前干的就是这靠天吃饭的活计。”

商人靠天吃饭？！或许很多人听到后，会感到好笑。但狄安对此却深有感触，从这段时间的所见所闻来看，虽然此次“霸王显灵”案是因一商人“不敬神”而起，可是事发后，却有无数商人到祠庙膜拜。也许他们就像天空的白云，表面看起来光鲜无比，可一举一动还是要天说了算。

“听你这口气应该当过很长一段时间牙人吧，为何会跑到军营来呢？”狄安收回了飘远的思绪，淡淡地问道。

方牙子拢了拢衣袖，缩了缩脖子，狠狠地咽了口吐沫后，才中气不足地回答道：“都是年少无知，犯了点事。”

狄安将方牙子的窘样尽收眼中，他知道倘若还在这话题上纠缠下去，恐怕也不会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他抬头望了眼天色，此刻艳阳早已悬空高照，他告诉自己时间不多了。

“去把裴管事带过来，我们一起去裴府转转。”狄安主动岔开了话题。

方牙子舒了一口气，他欣喜地应了一声，而后就跟逃命似的跑出了小院。

不多时，方牙子就将裴管事了过来，在他俩的身后还跟着两个虎背熊腰的士卒。

“狄公……”四人刚一走近，就要行拜礼。

“这些虚礼就免了吧。”狄安赶忙制止了他们，接着他的目光聚焦到了方牙子身后一个衣衫有些邋遢，发丝些许缭乱的青衣中年男子身上，“裴管事，今日叫你过来，就是想请你带我去那个出现“天神”的地方走走。”

裴管事经历过了大火事件后，原本无比精明的人也变得木讷了许多。当他听到“天神”两字后，整个人就像一只绵羊看见了一只恶狼一般，瞳孔猛地放大，脸色更是刷的一下子就变成了死灰色。豆大的汗珠从他额间滚滚而出，很快他的后背就变得湿涔涔的。

“嘿！”方牙子一瞧裴管事呆在原地，立马反手抓住裴管事的前胸，恶狠狠地骂道，“你耳朵聋了啊，没听到狄公……”正要继续吼下去，却瞥见狄安做了个“放手”的手势，立马就收回了手上的力气。脸上顿时换上一张乐呵呵的笑容，还顺势帮裴管事捋了捋皱起的衣襟。

经过方牙子一通厉吼，裴管事也渐渐缓过了神来。他抬起衣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给狄安赔了个不是后，就对着狄安做了个请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