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晨曦透过窗台洒进了殿内,略显昏暗的大殿也变得明亮了起来。
狄安又来到了兜率净宫,尽管之前已惊诧过普贤菩萨金身的精巧绝伦,但此刻华光冉冉,整尊佛像就仿若披上了一袭金缕衣。旭日渐曈曈,整尊佛像内的天精地灵都流溢了起来,使得屋内无处不洋溢着无边佛法。
佩鸣玉以比洁,齐幽兰以争芬。淡柔情于俗内,负雅志于高云。
或许此刻除了五柳先生的那篇《闲情赋》,再也找不出更贴合他此时心境的语言了。
面对这凡夫俗子三世难见的物华天宝,不但狄安难免心潮澎湃,就连目不识丁的裴府执刀,甚至于有些痴呆的裴管事都不禁啧啧称奇,些许意志不坚者还以为见到了真佛一般,连连俯首跪拜。
些许愣怔过后,狄安便缓过了神来。他扫了眼殿内的裴府众人和狄春,尔后将目光移到了一旁的知客僧。
知客僧眼皮耷拉着,眼睛直直盯着双脚,许久也不曾眨一下眼,像是魂还没回到身上一般。这段时间寺内接连出事,倒也让他无比劳心费神。
“咯咯!”狄安清清了嗓子,殿内众人无不醒过了神来。
知客僧收起了倦意,给殿内众人道了声不是,尔后问向狄安:“狄居士,不知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狄安却是轻轻一笑,他不疾不徐地走到普贤菩萨金身前,面向佛像做了一个拜礼,但见他头面着地,双掌手心向上放于头的两面,一举一动都极为严肃,就连狄春都无法猜测出他的意图。
待礼毕后,狄安便对着知客僧问:“某刚才可算礼佛?”
知客僧闻言一愣,尔后摇了摇头:“不算!狄居士,这敬佛有三种敬法,以身体为敬只是身业,还需同时做到意业和口业,这才算是礼敬佛。”
狄安又追问:“那什么又是意业和口业”
知客僧接着解释业即是在礼佛时心无旁骛,在心中只有一片诚恳清净的心,而口业即是口中专心诚意的念佛。”
狄安似是对知客僧回答很满意,点了点头,接着问:“那昙谟法师礼佛如何?”
知客僧语调陡然升高:“狄居士,放眼当今天下怕再也找不到如阿闍黎般精通佛法之人了。”
狄安再次点了点头,又将目光移向到一众裴府执刀身上:“尔等可还记得裴刺史在佛堂失踪那日的情形?”
大殿内的二十名执刀当日正是值守佛堂之人,让堂堂一州刺史在自己眼皮底下被掳走,众人自是不敢把当时情景给忘记。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将当时情景又复述了一遍。
当时宿卫佛堂门口的执刀听到了佛堂里传出几声闷响,再加之诵经声戛然而止,便推门冲了进去。一进门便看到昙谟法师三人头朝着佛像趴在了地上,接着等了一会儿,昙谟法师醒来后就给大家讲了楚霸王掳走裴刺史的经过。
执刀们的回忆跟之前的证词几乎没有什么变化,这可把狄春给急坏了。他两撇浓眉急得像一团乱麻,真怕忙活了半天,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狄安自是清楚地记得执刀们的证词,今天“兴师动众”而来,自然是为了证实自己心中的猜测。他将目光又移回到知客僧身上,果不其然,在知客僧脸上他看到了一丝疑惑:“知客看起来有不解的地方?”
知客僧沉吟道:“这……不知怎的,总觉得有点怪异。在某的认知里,以阿闍黎的修为,在礼佛之时就算突遭楚霸王袭击,也断不可能被所谓的几声厉吼扰乱心智。某还记得有次他在礼佛之时,一道惊雷炸在他的身旁,他都没有任何察觉。不知这次是不是楚霸王的威力太……”说着,竟不禁摇了摇头。
知客僧的意思与狄安不谋而合,这也是他为什么在佛堂听到执刀的证词后就赶来寺院拜见昙谟法师的主要原因。通过他跟昙谟法师短暂的相见,他更加坚信以昙谟法师的佛学造诣是绝不可能在礼佛时分神的。更何况还是些怪力乱神之事,这更与他的佛性相悖。
当然这只是一个臆测,不过……
狄安用手摸了摸下颌扎手的胡须,缓缓将目光移向了身前的普贤菩萨金身:“诸位上前好好瞧瞧,看看眼前的这尊普贤菩萨金身是否就是佛堂所见的?”
狄春浓眉一展,闻弦音而知雅意,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率先三步并做两步蹦到佛像跟前,瞪大牛眼瞧了起来。有了狄春的带头,其他人也不再拘束,凑上了前来。
不过片刻工夫,殿内的裴府众人都斩钉截铁地给出了否定的回答。
这可把知客僧给吓了一大跳,刹那间,脑门直冒冷汗,脸上的倦意也倏忽间烟消云散:“这,这……”他急忙看向狄安,舌头都有点打不直了,“狄公,这不可能!”
“呔!”狄春一声怒喝,逼到知客僧跟前,直直盯着他,“众人言辞凿凿,尔等还敢狡辩!”
知客僧一个趔趄栽倒在地,他还是望着狄安说:“菩萨面前,某不敢妄语。那日是某亲自安排人将普贤菩萨请出寺院的,而菩萨从裴府迎回来后就再也没有挪移过。怎会……”
“狄春,不得无礼。”狄安踱步到知客僧面前,并伸手将其扶了起来,“在下自然相信知客所言无虚,不过要想服众,还得需要一些旁证。”
知客僧心情略微平复:“这倒不难,当时寺内三板首、五执事都在,狄公现在便可……”
狄春显然不太买账:“哼!这些都是寺内之人,如何能保证公允。”
“这……”碰上这么一个“蛮横”之徒,知客僧也只好自认倒霉,他左思右想片刻,又接着说,:“那不妨把那日抬菩萨的脚夫寻来,那群脚夫可是有陆家牙侩作保的,他们绝不会替某说话了吧?”
陆家!
狄安与狄春相视一眼,或许真正的大戏就要登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