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榴,可是探听到什么了?”叶娴见她那一脸苍白,便觉得不妙。
庄叔颐强撑着,才没叫自己的声音颤抖起来。“地点偏移了,这附近你们有人来过吗?”
“没有。”众人皆是摇头。这东洋人的地盘,又没有什么好东西,一般没事谁留心这样的地方呢。
庄叔颐叹气时,眼睛四处探查,脑子里拼命想着该怎么办。突然她看见了某一栋窗户后藏着一个人影,梳着油光水滑的辫子,却插着一支金光闪闪的钗子,还有流苏。这样首饰的戴法恐怕如今只有日本才有了。
这当然不值得奇怪。这里面不是日本姑娘才奇怪,只是那女孩一直向庄叔颐这边望过来。距离太远,庄叔颐看了好半天,这才认出来是清子,庄叔颐在永宁时的同班同学。
不知为什么,明知道对方不可能救她。但是庄叔颐便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大抵是这份熟悉感带给她的错觉,但总算是叫她的脑子没有慌过头了。
不管日本人想干什么,在这样一个宽阔的地界,他们便是真的起了杀心,也做不到真的没有遗失。这里可有上千人,便是逃出一个,凭这群学生所代表的含义,日本人都讨不了好。
庄叔颐刚刚安抚了自己,前面却突然响起了泼水声。这时候,哪来的水声。然后庄叔颐便闻到了浓重的汽油味道。不对!庄叔颐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这帮日本人居然真敢这么做,他们这是疯了?
常理在此刻完全失去了颜色。庄叔颐若不是亲眼所见,真的不敢相信那群日本兵竟然真的往人群里喷洒油。然而最不可置信的现实便摆在庄叔颐的眼前,由不得她质疑。
庄叔颐见前面的人惊慌地尖叫大喊,恐慌地乱窜,但是这里地形开阔,没有任何遮挡物,现在是炎热的八月,众人连多一件丝巾来遮掩也没有,只能任那油料洒在身上。
现在还不过是刚开始,庄叔颐的眼前却依然出现了一道熊熊燃烧的火焰,将她眼前所见全都焚烧殆尽,地狱景象将在她眼前展开自己阴沉残酷的画卷。
此时众人已经反应过来了,从前面到后面,顿时如一道汹涌的巨浪拍击在岩壁上,声音顿时炸裂开来。
“他们要纵火!他们要杀人了!快逃!”
但是能逃到哪里去?此时这里已经被团团围住,人人前胸贴后背,根本没有多余的空隙可以躲避。庄叔颐攥紧了拳头,手指的关节仿若是久久不曾使用的机械发出咯咯的脆响。
庄叔颐大吼一声。“让我到前面去!”然后一把拍在隔壁人的肩膀,借力踩在前面人的背上,一个用力猛跃,便从人群上空冲过去。在中途她当然担心过会掉下去,或者是别的什么,如果这人群能稍微疏一点的话。
“她是小东楼主!”后面平权会的姑娘们齐心大喊道,终于压过一切杂音,叫前面的人听见。然后便是如同浪潮一般的生生不息地向前推动。
“她是小东楼主,让她到前面去!”
这声响之大,竟给所有人一种希望的奢想,那种奢想看起来竟有一种炫目的光彩。
然后庄叔颐便被人人搭把手地挪到了前面去,她不过是瞬间便被大伙送到了最前面。庄叔颐轻轻巧巧地落在了一大队日本兵前。
“哦,一个漂亮姑娘。”那日本兵竟对着庄叔颐吹了一个轻佻的口哨。
然后庄叔颐用了日语回答道。“抱歉,我想你听不懂人话,所以我还是简单地说一句。天理昭昭,报应不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一个大阪妹子怎么会在这里。”是了,庄叔颐的口音,是十足的大阪风味。还是清子教的。大阪妹子性格火辣,所以即使说着不驯的话语,也没有任何人放在心上,只觉得她比刚刚更显得火辣动人了。
“抱歉,站在这里的是一个不折不扣,会说大阪话的中国姑娘。”庄叔颐说完,看着对面的日本兵变了脸色,然后很是自得地大喊道。“中国万岁!如何?现在可是信了我。”
“滚回去,支那婊子,你不配说我们的语言。”刚刚看起来还是人的模样的男人,一瞬之间便成为了青面獠牙的恶鬼,举着那挺枪狠狠地指在庄叔颐的额头上。
这一回的保险可是货真价实地拉开的。
庄叔颐闻到了火药的味道,那么近,和死亡的味道一模一样。
“抱歉,我也知道人说狗的话是件很奇怪的事情。但是就像是叫骡子停下来的时候只能说‘吁’它才听得懂。如果说停下,畜生是听不懂的。”庄叔颐说完,激起一阵狂笑声。
然后枪响?一切不就结束了。
庄叔颐没有那么傻。她在那日本兵脸色难看得像人家刚吐出来的呕汁一般青的时候,便一个飞踢,将对方的头踹了出去,当然这机灵鬼没有忘记将那支指着自己脑袋的枪抢到手。
这一下对着她的可不止是一支了。
总而言之,所有在场有眼睛的学生们,在见过那像树枝一般密集的枪支后,就再也没有办法忘记那个宛若救世的英雄一般淡定站在那里坦然相对的——庄叔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