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欣郡主的突然到访,除了让王氏没有任何招架以外,最惶惶不安的却是宫莞。
宫莞心气高,长相学识样样不差,平日里见惯了宫弥不得夫人喜欢的模样,自觉的半点不比宫弥差。听到明欣郡主的话,下意识便想反驳庶女并非抵不上嫡女,但一眼便撞进脸色极差的王夫人,所有的话又只能咽回去。
夫人在告诫她,不许乱说话。
郡主已经说了抬庶灭嫡的话,此刻若是再争论只会惹得郡主越发厌恶。宫弥心头滴血,今日太太给了她去王府的机会,已经选好了明日穿什么衣服准备出出风头,却不想直接被明欣郡主狠狠拍在了土里。
连一口喘息的机会也没有。
她清楚的意识到,明日出府露面的机会已经被打碎,甚至从今日以后,在郡主的心中她就是一个恃宠而骄的庶女,只消想起宫府的三小姐,便只有这样一个印象。
这个认知让她更加绝望,在还未真的迈出走向贵人们的第一步,已经被掐死。宫莞攥紧了拳头,指甲扣进掌心钻心的疼,余光瞥见一脸淡然的宫弥,若是此时郡主不在此处,甚至有可能直接与宫弥厮斗一番。
在座皆是脸色十分难看,只有宫芷琢磨出宫莞明儿去不了王府后,当即乐开了花。
同是府上的庶女,谁有比谁高贵?怎的就她能代替宫弥去王府她就去不得?
宫芷是最没心没肺的性子,也是最招人不喜的性子,不想看任何人比自己好,见不得宫弥好,但却更见不得和自己一样身份的宫莞比过她。
适才还吓得直哆嗦,这会儿已是低着头偷笑不止。
宫弥说罢刚刚的话便闭口不言,一顶蔑视晋王府的帽子扣了下来,不说其他人,便是王氏也是骤然变色。宫家王家的身份再尊贵又如何,难不成还能比得过晋王府?比得过只手遮天的晋王与偏爱晋王府的陛下?
陛下对这个侄女额宠爱更胜过几位公主,明月公主不知为何被摘了长公主还被贬为二品公主,虽说不知何事,但只言片语还是打听的出来,又是与这位小郡主有关。
况且此事本就是宫家的过错。
宫老太太忙言请郡主息怒,好一端好话,郡主这才面色好了一些。刘氏激灵,明白此时要顺着郡主,大房怎么闹没有关系,但是牵连自己女儿去王府的机会也丢了,这就太得不偿失。
此事本就是王夫人一人的过错却连累所有人提心吊胆,刘氏不由对王氏埋怨几分。王氏落了个里外不是人,心中也是一肚子的火气,却是不得不低头,温声向宫弥请罪,宫弥眯着眼睛静静的看着此刻眼前的王夫人,唇角扯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笑容。
就算是外人也看得出王夫人不得不低头的勉强,更不用说如此了解王夫人的宫弥。此刻王夫人对她说是她的过错,那等她走了以后呢?
司玉今日的举动与说的话,谁都看得出来是故意拆王夫人的台,待她走后王夫人又会对司玉做什么?
宫弥不由有些后悔,今日看似替司玉找回了公道,以后的公道又该是谁去找。
想至此,心头再有多少怨恨也只能压下来道声“罢了”,眼瞧着刘氏等人松了一口气移开了视线,目光落在正看着她的司玉身上。
宫弥是个睚眦必报之人,却也不愿意看到有人因为自己无缘无故受伤害。
她今日越是护着司玉,越是为了司玉不给王夫人脸面,待她走后司玉就会越不好受。更何况就算此刻成了郡主,她依旧无法对王夫人说出再严重的话。
就算再心寒再失望,也恨不起她,宫弥只是永远又想不通,为什么会如此,为什么亲生的女儿,会让她避如蛇蝎。
她曾经怀疑自己不是母亲亲生,当年还曾懵懵懂懂的问过祖母,祖母当即变了脸色厉声道,“你若不是怒母亲亲生,就算不是宫家,王家又怎么可能如此待你!”
若她不是王夫人的女儿,宫家也就罢了,王家又怎会如此疼她。宫弥当时羞愧万分,想起外祖母与几位舅舅那般疼她,于是再不敢提起此事。
祖母又与她说了许多,宫弥满心感动的回到自己的院子,才发现屋子里熟悉的丫鬟已经被换了一遍。
那时她还小,但也大抵明白这些丫鬟被撵出府是因为那日的话,却因为祖母的话并未想太多。母亲依旧待她冷淡,父亲总会背着母亲偷偷给她银票,外祖母待她依旧比几位舅家的表妹更好。宫弥没有再想过自己的身世,许是她的模样不得母亲的喜欢,又许是她生下来时有什么不好的言说
至今,依旧不明白。
宫老太太看到宫弥的脸色终于渐渐好些,这才有些忐忑的请宫弥留下来用晚膳。宫弥看到祖母如此卑躬的模样心头有些难受,她又想寻个机会想和司玉单独说说话,如此一想正要答应,外边婆子诚惶诚恐的进来回话,“回老太太,太太,月陵郡王到了。”
晋王并未有侧妃妾室,偌大的晋王府也不过司瑛司戎两个儿子。司瑛自十六岁便受封嗣王,司戎也在两年前受封月陵郡王。
宫家与晋王府平日并无什么往来,月陵郡王此刻突然来宫府,只有一个原因,便是明欣郡主。
宫弥与司玉很有默契的对视一眼,只是司玉却是想到什么一般,眼中迅速闪过一抹笑意,极快对着宫弥眨了眨眼睛转过了头。
宫弥没有看懂司玉这是什么意思,司戎这几日不在府上,他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如今司戎来宫府定是为了她,宫弥只能起身,在座皆是未出阁的小姐,宫老太太当即便让姑娘们迅速离开。
宫弥到底没能和司玉说一句话,但好在明日就能见到司玉,于是只能放弃。几位姑娘皆是养在深闺中,虽对未曾见过的这位郡王极为好奇,但如今郡主自是不敢偷看,只能失望离开。
倒是宫颜见过司戎两次,宫芷拉着她问郡王俊不俊时,宫颜红着脸点头,惹得宫芷羡慕不已,宫莞平静的面容上滑过一瞬的黯淡。
若是没有今日,她明日也能见到嗣王与郡王,如今却再也没有机会。
司戎亲自来接人,宫弥虽然知道晋王府中兄妹极为亲密,但还是有些诧异,尤其这人不是司瑛而是司戎。
司戎一身玄衣隐在黑夜中,烛光逐渐一点点照亮他细细雕琢般棱角分明的面容。绣了云纹的窄袖勾出修长有力的手,大步流星的脚步越发显得飒爽英姿,英气逼人的气势足以哄骗不了解的他的所有人。
果不其然,宫弥发现宫老太太的眼睛在司戎进来的那一刻,骤然一亮。
司戎确实是来接妹妹回府的,再瞧瞧司戎与郡主说话时柔和的语气,又在宫老太太心中平添了几分亲厚的好感。
宫弥实在看不下去司戎翩翩君子的模样,当即与宫老太太等人告辞拉着司戎离开。宫老太太等人亲自将人送到门口,宫弥瞧见马车一旁一匹通体黑色骏马,四肢筋腱修长壮实,浑身黑缎一般油光放亮,只有马蹄白的赛雪。宫弥听说去年西北献上一匹绝世好马唤作踏雪乌驹,原来赏给了司戎。
宫弥眼热的又瞧了一眼,这才上了马车放下车帘,却不想刚刚坐稳,马车一沉车帘被人挑起,司戎已是长腿跨了上来。她挺拔修长的身影坐在宫弥一旁,本就不宽敞的马车骤然变得逼仄起来。
陌生的男性气息携卷夜晚的丝丝寒意从身旁扑面而来,胳膊擦着胳膊,左腿紧紧贴上司戎紧实的腿。司戎没有瞧见一旁“妹妹”骤然僵直的身子,两条长腿伸直了懒懒的靠在车壁上舒了口气闭上眼睛道,“别闹,我想休息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