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英一路尾随着李儒来到一间灯火通明的屋舍前,只见李儒束手侯在门外,朗声道:“文优求见。”
“进来罢。”屋内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正是司空董卓。
童英四下打量了一番,纵身一跃上屋顶,蹑手蹑脚的揭开一片青瓦,用身子挡住月光,屏气凝神,双眼透过掀起的缝隙往下看去,内里的景象一览无遗。
“文优来了。”屋内,董卓正平躺在一张金色的软榻上,阔脸满布着阴沉之色,显然是在为某事而愠怒着,只见他隔着一面屏风对李儒开口道,“你说有要事求见,是为何事?”
而在他身侧站着一人,此人身高八尺有余,顶束发金冠,披百花战袍。身着一件唐猊铠甲,腰间系着狮蛮宝带,生的是国字脸,面颊如同刀削斧劈一般,线条分明。一对剑眉,目若星辰一般。肋下佩着一柄宝剑,端的是器宇轩昂,威风凛凛,整个人一抬手一投足之间都透着一股子狂野杀气。
李儒并未立刻开口,只是瞥了四周的侍女一眼,董卓会意,沉声道:“你们都下去。”
“喏!”诸婢女顺从的轻摇莲步走出屋,唯有那董卓身边的男子一动也不动,如铁塔般目不斜视的站在原地。
“刚才华雄已经回转了。”见屋内只剩下三人,李儒这才轻声开了口。
“哦,是么?”闻言,一直阴沉着脸的董卓不禁坐直了身子,开口道,“见到童英了么?”
“见到了。”李儒顿了顿,缓声道,“童英也同意了修书给水镜先生以拿到《古文尚书》来交换。”
“好!好!好!”董卓抚掌大笑道,“有了《古文尚书》,我大业可成!”
听到这里,童英的手不自觉的攥紧,心中涌起一股激怒:果然是董卓所为,此人为了拿到《古文尚书》竟是挟持童玲威胁自己。而所谓的“大业”,先前张让也曾经提到过,既是如此,想必这董卓便是自己苦寻已久的玄龙大人!
“先前你说水镜老头对此人另眼相看,我还不相信,现在看来,此人确实知道《古文尚书》的存在,甚至水镜老头还给他说过书中的内容…”董卓顿了顿,眉头稍微舒展开来,接着道,“想那水镜老头向来谨慎小心,绝少以《古文尚书》示人,若非我从他人处听说,只怕也不知道这本上古奇书在他手中,”
“其实我也是偶然间听说,那水镜在自己的山庄被毁后,并未立刻南下,反而还在颍川停留了数日,专门就是为了等待此人。”李儒开口说道,“既然硬来拿不到,那让此人去拿来给我们也无差。”
“呵呵!文优此言大善!对了,我闻此人颇有大将之才,文优你看他是否也能像奉先一样也为我所用?”董卓问道。
“大人,您虽有爱才之心,但此人跟卢植一般顽固不化,不会为大人所用,当他交出《古文尚书》之后,也必须斩草除根才行,否则日后若是让他知道卢植乃为我们所杀,必生大患!”李儒沉声道。
听到屋内二人的谈话,屋顶童英的双手越陷越紧,胸中的愤懑溢于言表。
“不过大人…今日府内出了些许纰漏。”李儒话锋一转,轻声开口道。
“纰漏,什么纰漏?”董卓疑惑道。不知怎地,听到这里,屋顶的童英亦是没来由的感到一丝紧张。
“童玲被人救走了。”李儒压低声音,开口说道。
“什么!”闻言,董卓脸上闪过一丝恼怒,冷哼一声,“何人如此胆大!”
非但是董卓,连一直站在他身旁面无表情的高个男子听了李儒此言,一直古井无波的脸上亦是不自觉的浮起一抹讶异,不过稍纵即逝。
“据看守童玲的文远和高顺的描述,只怕救走童玲的是那一方的人…”
“什么人!”李儒话音未落,站在董卓身后的男子却是低喝一声,迅疾的取下腰际的长剑,朝天抛刺而去。
屋顶的童英顿时大骇,他刚才听闻李儒说有人救走了童玲,心神激荡之下,不小心弄出了一丁点的细微声响,却不曾想到如此轻微的声音竟然也为那男子所察觉,下一刻长剑破空的呼啸声已然传到了他的耳边,童英瞳孔不自觉的变大,眼底满是凌厉的剑芒,那剑尖直朝他的面门而来!
童英没想到男子这一击来得如此迅猛,迫不得已只得狼狈的朝旁侧滚,将将躲过长剑,然而剑势来得实在太快,冷厉的剑锋依然划破了他的衣襟。
童英知道自己的身形已经暴露,此地不宜久留,只得一咬牙,当下站起来,沿着屋梁往外逃去。
“贼子往哪里走!”站在董卓身后的男子冷哼一声,右手迅疾的取下身负的长弓,左手从一旁的箭壶中取出一支狼毒箭,引弓搭箭对准黑幕中飞速逃窜的童英射去,“嗖”的一声,泛着冷厉光芒的箭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没入童英的小腹之中!
童英两眼顿时一黑,疼的几欲昏死过去。然而他很清楚的明白这个时候昏过去,只怕就是死路一条。当下狠咬了一口舌尖,保持自己灵台的清明,然后用尽全力气力纵身一跃,越过司空府的高墙,重重的摔倒在墙外的一堆碎叶之上,费劲全力挣扎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站起身,捂住腹部,踉踉跄跄的隐入夜幕中…
当童英回到军营的时候,已经成了一个血人。若非董卓进京之后,西园禁军大权旁落,防卫也松懈不少,他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另说。
侯惇和胡车儿见到童英,都是大惊失色。有刺客行刺当朝司空的消息已然传遍了全程,而他两人见到如血人一般的童英时,须臾已然知晓这刺客究竟是谁。
侯惇将昏迷的童英背到帐中,不敢唤来医官,只得自己处理。胡车儿则是出营将淋漓的血迹擦乾,不能擦除的地方,也一定掩上沙土,或者乾脆掘开地面,让现场变得一片狼藉。
而后胡车儿守在帐外,侯惇准备了金疮药和止血布之后,颤颤巍巍地用手握紧童英身上羽箭的箭杆,低声道:“将军,得罪了!”
侯惇双手猝然发力,“啪”地一声将童英身后箭杆折断。这一动牵动伤口,痛得童英又醒了过来。
看着满脸焦急之色的侯惇,童英的心里有了一丝感动,不过此事他已然说不出话来,只得朝侯惇微微点了点头。
侯惇会意,取了布按在童英伤口周围,伸出手指,夹住狼牙箭的前段,用力抽了出来。
狼牙箭的箭头颇长,还有小半截在童英的体内,这一拽扯出来,顿时一股鲜血激射而出,童英惨嚎一声,再度昏迷过去。
侯惇连忙取了药洒在伤口处,旋即用布紧紧按住,不敢妄动。
如是捱到了快要子时后半,童英的血终于止住,侯惇松了口气,险些瘫倒在地上。
他将身上的血衣尽数脱下,收拾清了帐内,却不敢脱下童英的衣装,只怕再次牵动伤口,恶化他的伤势。
黎明之时,侯惇让胡车儿继续守卫,自己到集结了禁军的校场上,大声地说校尉染了风寒,操练一如往日。
侯惇的本事也算不差,童英不在军营之时皆是由他代为领兵操演,众人闻言自然也不虞有他,一如往日。
期间侯惇几次折返帐中查看,童英只是昏睡,未曾醒来。
在这个时候,是生是死,便只有听天由命了。
侯惇叹了口气,返回校场。
而童英此刻的生死,却绝非听天由命这样简单。
陷入深度昏迷中的童英,潜意识里却清醒无比,自己似乎置身在一片明媚的春光中,周围鸟语花香,风和日丽,令人心旷神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