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威离开后,时间还并不晚。
高静思考了很久,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去庄小研家走一遭。
庄小研是本市人,但还是选择了寄宿。说实话,现在很多大学生,如果是在本市上学的话,依然会像高中生一般,两点一线走读。
但庄小研是个独立的女孩。
甚至,在高静的印象里,庄小研很少提自己的家庭。
即便是和她关系很好的高静,也只是在她的学籍资料里得知,她的父亲是一家集团公司的执行总裁,母亲曾是一位演员。这绝对算得上显赫优渥的家世,即便在富二代不少的蓉大,这样的家庭,也能排的上号。
高静与她的父母,也不过见过匆匆数面,只能说是认识。
高静很不想与这样的人接触,更何况,庄小研刚刚去世,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去打扰这对承受丧女之痛的夫妇。
但今天为了庄小研的案子,她已经别无选择了。
高静回到学校,从学生资料中调出了庄小研的家庭地址,又凭借以往只言片语组合出的记忆,在下午5点多,来到了城南别墅区。
然而,当她到达庄小研家门口的时候,隔着铁栅栏看见的院落中的一切,却让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院子里,可以用一片狼藉来形容。
院子里的花盆碎了一地,原本长得郁郁葱葱的植物,似乎都被人刻意折断,胡乱扔在地上。而最为扎眼的,则是院子中间那堆满的女式衣服、裙子、鞋子。高静凝视着那一堆衣裙,发现那些东西,全都被认为毁坏的破破烂烂,有的看似有剪刀剪破,有的则是直接撕扯得粉碎,乍一眼看过去,可以用触目惊心来形容。
与此同时,房间里不停传来叫骂声和玻璃、瓷器破碎的声音。
高静依稀听见一个男子大吼:“让你穿,我让你们穿,滚到阴间去显摆吧!”
紧接着,跟多被毁掉的衣裙被扔出门外,一个馒头乱发,穿着衬衫西裤的中年男子,气急败坏地冲出房门,将一个防风打火机扔进那堆衣裙之中。
干燥的秋日,火焰碰到那堆衣裙,便开始迅速肆虐,火焰中的打火机,不过片刻,也发出一声炸响,吓得高静一个激灵。
但那男子似乎还不解气,站在火焰一旁,指着洞开的屋门,吼道:“要不是你教的,她能变成那样,能让人糟蹋了?你看看,你他妈自己去网上看看,我们老庄家的脸,都给你们丢尽了!”
屋子里,依然没有人出来。
“老子赚钱养你们,就是为了让你们给老子丢脸。你自己看看你,一把年纪了你还穿的是什么?还有你生的那个女儿,她要是不学你,大半夜跑去什么酒吧,穿的跟站街的一样,能出那种事?”男人继续咒骂道,:我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娶了你这种货色。”
“妈了个x……”那人伸手摸出一包中华,想要点上,才发现打火机已经扔进了火堆之中,一时烦躁,更加气急败坏起来,“现在好了,让全国人看笑话,老子大小是个集团的老总,老子不要面子吗?啊?”
“你能不能别说了。”终于,屋子里,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走了出来。
在看见那女人的一刹那,高静立刻确认,这就是庄小研的母亲。
她们太像了,尽管女人已经不再年轻,但光看轮廓与身形,高静也确定自己不会认错。
这女人脸色苍白,看起来很虚弱,扶着门框,说:“你要烧,就全部烧了吧,但你也知道,你要脸面,那就别再家门口大喊大叫,给人听见。”
“你现在知道要脸了?怕给人听见了?你们母女俩穿着一身婊子装上街逛的时候怎么不知道要脸呢?”男人见女人反驳,更加恼火,说道,“当初我娶你,哥们就跟我说,你们这些当演员的,生活乱脸皮厚,我当时怎么着了?我说什么了?我还不是照样娶你过门?你呢?这么多年了,不知检点就算了,生不出儿子就算了,你给我生个女儿,居然还带着女儿一起不要脸,现在好了,你小畜生死了。”
那人向那一对衣服啐了一口,说:“呸,死了还不让人安宁,咱们老庄家的家风,全让她败坏了。”
这一刻,高静终于忍不住了,高声怒道:“小研还没走远呢!”
这句话,让院子里的两人都是一愣,那男人率先转过脸来,盯着高静看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谁啊?谁让你站这的?”
高静刚要回答,那男人却像是看出了什么,忽然冷笑一声,说:“哟,想起来了,高老师是吧?你刚说什么?什么没走远?”
“你是小研的父亲?”高静强压着怒火,说,“我真没想到,小研的亲生父亲居然会说出这种话。小研是个优秀的孩子,自强、独立,成绩也很好,为什么到了你这个亲生父亲嘴里,却变得如此不堪?”
“不是……”男人撇着嘴,说,“我骂我自己老婆女儿关你屁事,你算哪根葱?”他走上前来,隔着铁门说道,“不过既然你来了,那我也跟你说两句。”
男人似乎找到了发泄的突破口,说:“我问问你,把我女儿教育成那副德行,你们学校,要不要负责任?你这个当老师的要不要负责任?当初她妈说把她送蓉大,我就不愿意,都说你们蓉大乱,顶这个211的牌子,实际上校风差,这不,我好好的女儿,让你们活生生教成了个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你‘他妈’又是什么东西!”高静忍不住了,“我真替小研羞耻,你这种人,怎么配拥有女儿?!”
“你看,你看!”那男人指着高静,回头瞥眼看着庄小研的母亲,说,“看见没,蓉大老师就这素质。”
说完,他还一脸玩味的样子,说:“要我说都是命,该!”
“你妈的……”高静还想说话,她其实心里有一堆理论可以反驳这个男人,“自由、无权干涉、独立”等等这些字眼在她脑海中乱窜,但是,她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她只想骂人,只想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面前这个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