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霎过去七八日。栗浓曾与赌徒说过‘你不必找我,我会去找你’,她觉得该有一些进展,便现身赌徒家中。
那赌徒眼见她神出鬼没,又当真知道自己家住哪,吓得万事不敢隐瞒,道:“你那小兄弟已经晓得了家主的院子,也摸清了府里巡夜的路线、时间,他叫我带话给你,说,约定个时间,一起动手。”
栗浓警惕得很,乱七八糟问了他许多话,大多数是废话,问的他蒙头转向时,再恶狠狠地吓唬一两句……照她看来,这个人似乎没有撒谎。
她放下心,便定下了明日子时动手。
夜深,人困心宽,正是佳机。
栗浓伏在屋脊上,萧府的护院确实是高手,她只敢伏在屋顶上缓慢蠕动。
栗浓鬼鬼祟祟摸来摸去摸了半天,被迷宫一样连绵不断的院子绕的晕头转向,几百亩的宅子,再有竹林桃林花园大湖,栗浓想起来襄国公府那坑人的高墙朱门破竹林,一阵头皮发麻。
她住了住脚,辨辨方向,继续在屋顶小心挪动,地下的护院往往来来,秩序井然,警戒非常,不好得手。
好容易爬到老萧所居的院落,可正屋瞅上去也隔间众多,她一怔,赌徒并没有告诉她老萧住的准确的房间,她当时心想,院落找得到,房间大概不会太难找。家主的事情,赌徒恐怕也不会知道的太清楚。
可现在,她望着下面一派灯火通明的房子,莫名其妙地嗅出了……圈套的味道。
脖颈后劈下来一道掌风,她反应算快,想翻身一滚,并没翻过来,但已经避开了,那人一记手刀砍在她左肩,她顾不得痛站起身来,身后是一个手握长刀的挺拔男子,生得满脸横肉,一看就是大高手。
奇怪……这又是很奇怪,怎么,他手里拿刀,却不直接拿刀砍自己,反倒只动手?
随着这位大哥蹦出来,院子立刻扰攘起来,大量的护院蚂蚁一般围拢而来,个个明火执仗,一副早有防备的架势。
一直灯火通明却寂静无声恍若无人的正屋忽然敞开门,内里走出一鹰视狼顾手提长剑的少年,众多的家仆拥促着他,婢仆护卫一见他,都恭敬垂首。
他的宝剑在灯下一闪,瞥了一眼栗浓,极轻蔑地一笑:“抓住这贼!”
栗浓神色一沉,果然是圈套。
她来不及多想,提起刀,摆好了攻势。
横肉高手身形一闪已到近前,出招快的很,栗浓只有手忙脚乱地防守,匕首完全用不上。两招便见真章……她打不过他。
栗浓虚晃一枪,转身向着那华服少年的方向跑过去。擒贼先擒王,抓个人质,好歹能把阿栋换出来。
脚下的屋瓦楞楞作响,那高手的脚步声太轻,栗浓却感觉到他在不断迫近,栗浓心如擂鼓,再往下看,那位郎君却接手了一副弓箭,弓拉满,瞄准她。
栗浓怔了片刻,眼见那箭已飞来,八成是躲不开的,忽地她的肩胛骨被死死钳住,横肉高手铁手用力向后一甩,栗浓磕到屋瓦上,一时间疼得眼前发黑。
她的头脑异常清晰,这位高手甩她这一下,却让她避过了少年的一箭。
高手不想杀她,只想抓她,那少年却想她死。
哈哈,有意思。内讧吗?
栗浓将头一偏,利索地装死。高手犹豫一瞬,俯下身来抓她脖子,她却忽然动作,从他手臂下钻过,绕到他身后,借力站起来,去抢他的剑。这一举动惹恼了他,直接回身一踢,栗浓倒出去数米,更站不起来,偏他来抓她时她又举起那把匕首阻他。他按住她的刀使力下压,只等她稍一卸力便去抓她脖颈,不想却失策了,这是屋顶上而不是地上,栗浓脚下的屋瓦没那种抓力,直接松动,哗啦啦带着栗浓一起摔了下去。
屋高足有三丈,瓦片掉落尽摔碎了,栗浓躺在地上,还好后背着地,没摔傻,但五脏六腑也好像震碎了,咳一声能咳出一块肺,偏偏人还清醒,她蜷起身来,疼得动弹不得。
“杀了她!”少年上前一步,却只有立在他身边的几个人听他吩咐,其余人并不动。
横肉高手也从屋顶翻下来,面对少年的亲信,冷冷地抬起了刀。有他带头,方才不动的护卫也纷纷抬头,盯着要杀栗浓的来人。
他们确实有内讧。
少年冷笑一声:“怎么?你与这贼是一伙的不成?”
高手是个武夫,说出的话非常膈应:“属下谨记家主的吩咐。”
这少年显然没有五十岁,不是退休的老家主;也没有三十岁,不是在任的家主。
他一听这话,漂亮的脸都气拧了,却不能发作。
栗浓耳中轰鸣眼前发黑,好一阵才能闻声视物,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只能朦胧听见一阵脚步声,一睁眼,院东通向后院的回廊上行来一个老者,左右随侍七八人,他全白须发在烛光里泛出淡金的色彩,没有光亮的浑浊眼珠慢慢扫过全场,震慑住全场,清一清喉咙说出的话还是沙哑得像含了一大口浓痰,却一字一顿砸下来:“抓住这贼!”
诶?这就是作恶多端的老萧吗?派头还挺足。
萧府的家仆携着灯笼上前打在栗浓的脸庞,老者的眼里似乎有了点波澜,浑浊的眼珠慢慢转动,却落在她身边的匕首上。
他一怔。
栗浓的小匕首也算是稀罕物件,手柄上镶了很大一颗琥珀,剔透纯净,打架的时候非常碍事;据说琥珀还有个佛家什么好意头,而栗浓只拿它杀人。
栗浓双臂被一杆□□挑起来,不能动弹。晓得他觊觎自己的宝刀,却只能啐一口血沫,还啐不到对方脸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