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若泽一心只想救人，手轻轻在栗浓心口上搭了一搭，认真发问：“是这吗？”

纪先生气得脸色发绿：“你往哪儿摸呢！这么个笨蛋，按她两……之间！”

席若泽手比动作快，按纪先生指示的又摁又吹了几轮，栗浓身子一抖，咳出一口水来。

纪先生道：“快叫她名字！”

席若泽赶忙俯下身：“栗浓……栗浓！”

栗浓终于有了一些朦胧的意识，但仍旧不清醒。

席若泽稍微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了纪先生一眼，纪先生的脸色却一点不好看。

纪先生骂道：“把她抬进来吧！我的佛爷，跟蠢驴说话真费劲！”

席若泽抱起栗浓，将她带进了纪先生行医的小屋，似乎是因为他的身子温暖，意识微弱的栗浓紧紧地贴在他怀里。

他将栗浓放置在竹榻上，栗浓竟然像粘人的小猫一样无意识地靠在他身边，眼睛失焦，愣愣地冲着他的方向。

席若泽在秋水里泡过一遭，又穿着湿衣裳折腾了这么久，自己冻得嘴唇发白，可他自己竟然并没觉得冷。

他看着栗浓，蓦然觉得自己身轻飘飘的，那些担惊害怕都没有散去，他的心里仍旧是五味杂陈。但这一刻，就这一刻，他竟觉得，吾心甚慰。

他轻轻地向栗浓笑了一下。

纪先生一面唤他的老婆子给栗浓找身干衣服换上，一面看着席若泽道：“老夫丑话说在前头。她这不过是从溺水里缓过气来了，没活活憋死罢了，要命的是那条刀伤。那伤口太深，虽不是要害，但流血太多，还进去了脏水。老夫呢，会给她先清理创口，再止血，第一步好说，第二步嘛……也好说。就害怕该做的老夫都做了，她却没命活，长个脓疮……一样得死。”

席若泽自然明白其中凶险，他道：“生死有命，我明白这个道理。您老放心，无论结果如何，您的大恩，在下没齿难忘。”

纪先生把他当成栗浓的夫君，他竟不觉得有任何不对，也把自己当成了她夫君。

现在来看，栗浓殒命的风险极大，最好的解决方法是现在趁着人还没死，赶紧把她送回顾临川身边去，以免有个万一，自己被病人叔父迁怒。

可他竟然完全没往那一茬想。

纪先生一听他的客套话就烦得很，他一边把席若泽往外赶，一边道：“别说的那么虚头巴脑的，我不管她是死是活，反正我治完了人，你得把她脑袋上簪花给我。”

席若泽：“……”他还以为这是什么面苦心甜的再世华佗，没想到……他就是个识货的小老头。

天色全黑，席若泽心始终无法宁静，但脑子已然清醒。

他请了一个邻人去唤来阿及，阿及来的极快。

阿及心中闹不明白又出了什么事情，但已然猜到了是大事，因为他看见了席若泽的手一直在细细地抖。

席若泽湿掉的衣服还在游游地滴水，而湿衣裳内的他本人，却又出了一层大汗。

阿及不敢说话。屋里屋外竟然一丝声音也无，只有一股子浓烈的血腥味。

席若泽额上滚下一大颗汗珠，他轻声道：“我感觉栗浓这次恐怕凶多吉少。”

阿及大惊，就知道今日一定要出事。

自打漳王殿下和顾临川侄女订婚的消息传出来，席若泽整个人便不大正常，常常一个人枯坐，又常常一个人出门，去哪儿都不告诉他。

席若泽已经得了顾临川的赏识，出门必须戴个帷帽遮住脸，避人耳目；可他又不是女子，戴个帷帽，反倒引人好奇。席若泽明白这一点，之前都尽量地减少外出，避免麻烦，可婚事消息出来之后，他就冒着风险成天往外面跑。

阿及本来混吃傻玩，什么也不放在心上。直到他发现了席若泽每次出门都得带点绳索棍子之类的东西，脑里忽然灵光一闪：这昼伏夜出的，不就跟踩点一样吗？

踩点这种事阿及熟悉得很，他睿智的大脑开转起来，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席若泽一定是想逮住漳王揍一顿。

阿及倒没觉得这想法太疯，他就是觉得席若泽自己一个人去太冒险，怎么着也得带上他啊！

果不其然，不带着他，今日就出事了。

不过怎么扯上了栗浓呢？难不成，郎君和漳王打架，把劝架的栗浓给误伤了？误伤到要命的地步？

旌及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