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砚没想过,距离那次意外至今已过去了这么多天,她竟是又突然提起这个问题。
那日的尴尬收场后,他胸口上的纹身成了两人所避之不谈的领域,江砚本以为这是她的禁区,是她不想去追问,不想去探究的事情。可如今,对方用悉如往常的口吻突然问起,而他一时半会儿也只能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作答。
这曾是他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甚至连蒋宇都不曾知道这个纹身的存在。
当初他将她的名字纹在了胸口处,足足疼了一个星期,亲眼看着他泛红,结痂,痊愈,至那以后,‘yanyao’这个名字便烙印在胸口处。
一晃十年过去了,江砚依旧还记得当初的场景。
在高考结束后,他瞒着所有人,独自去了那间曾听别人提起见过颜杳的纹身店。
那时的他依旧是那副乖乖生的模样,而店里的老板似是也不相信他会做出纹身这种完全不像是好学生会做的事情,再三确认他的意愿后才肯接单子。
他说,纹身是一辈子的事情。
但对于初恋来说,又何尝不是一辈子的事情?
为什么会纹这个纹身?
江砚也不明白。
高三那会儿,她突然转学出国,在所有人都始料未及之时,消失在了众人的眼里。
在最开始得知她要转学的这个消息时,他的每一天无一不是煎熬,他想问她为什么要走,想问她什么时候回来,想问她……是不是在她的心里,他只能当一个毫无交集的‘乖乖生’。
那是他暗恋长达近一年来,第一次有这般豁出去的冲动。
他想,纵使会被她嬉笑嘲弄一番,纵使只会迎来无情的拒绝,他也都认了。
可偏偏,她就是突然,完全消失了。
颜杳在学校登记的住址是一处高档小区,他没法进去,只能在下课后跑到小区门口,从傍晚的夕阳西下,等到□□点的黑夜。
他想着只要见一面,只要再见一面就好了。
但直至听到她已经出国的消息,他都没有见到她的身影。
那时的江砚也曾厚着脸皮,找到那群职高的学生,想问问他们关于颜杳的下落,而在他们尖锐刺耳的嘲笑声中,得知了一个过于残忍的消息——
她可能,不会回来了。
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会如他胸口处的纹身,是一辈子的事情。
后来,他拼了命的学习,仿佛只有沉浸在忙碌之中,才会有稍许喘息的机会。
这种感觉太难熬了,他像是在恨,恨颜杳,恨自己,恨周遭的一切,而这种恨意在高考结束的那天,化作一股冲动,纹下了她的名字。
她说,他只是个乖乖生。
所以,他想做一件不乖的事情。
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若是颜杳没再出现,或许他也只会在午夜梦回中偶尔感受着发疼的胸口,将那秘密深埋在心里,直至身体被火焚化而一同消散。
可偏偏,她重新出现在了他的生活中。
男人沉默了太久,久到颜杳都以为这个问题对于他来说是否太难回答的时候,却又见男人直起脊背,表情漠然。
“没什么想法。”
能有什么想法?说到底是他自作多情,又自我折磨罢了。
颜杳微微一愣,在未反应过来时,见他抬步准备离去。
目光微沉,在男人经过自己的那一刻,女人抬手,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
“有后悔过吗?”她问。
男人的低垂着眼帘,视线落在不知名的远处,微愣的表情似是在回忆当初纹身时的场景。
纹身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纵使覆了麻药,但那种痛依旧会刺入心脏,深入骨髓。
那会儿,他脑子里满是有关与她的画面,每一幕都是她的背影。他不敢光明正大地看,只敢用余光注视着她。想着想着,灵魂深处的痛早已盖过身体上的疼。泛红的胸口极为狰狞,那时的技术还不成熟,路边的一家小店能有多少水平?偶尔冒出一滴血,像是从心脏里滴出来似的。
而他紧盯着那滴血,总觉得一如当时的心情,形象极了。
纹身结束后,老板笑着说:“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哦。”
江砚现在还记得,他回的那句话——
“不会后悔。”
客厅里响起男人不轻不重的声音,周围的一切似乎都陷入了死寂,唯有男人的声音不断回荡在颜杳的耳边,回荡在她的心际,久久不得安宁。
颜杳想,江砚的确是个神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