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他还能用自己的名位救下侍从,如今他连名位都没有了,又该怎么救下神教?
沈无澈耳边轰鸣一片,几乎无法呼吸,却忽然于噪音之中,听到一声熟悉的清吟声。
他抬头一看,紫微剑不知何时落在了他脚下,剑身上灰尘虽在,但却无法掩盖灵剑本身的湛湛鸿光。
拔剑,他听到自己心底有个声音说。
拔剑救人救己。
拔剑斩烦忧。
拔剑,从此和沈昏诀别。
而后去完成他的心愿。
他的心愿是什么呢?
沈无澈眼前闪过一张年轻的面容。
那年轻人曾对他道:“我想和师尊共赴大道,师尊,你……你,你愿意吗?”
彼时沈无澈冷淡道:“放肆。”
但其实他想说:我愿意。
我愿意!龙苍流!
虽然如今共赴大道早成为碎影,虽然当年年轻人心意早已改变,虽然他们之间互相伤害至深——
但我也愿意,最后推你一把。
沈无澈伸手握剑,肩膀伤口霎时破裂,鲜血如涌。
但他没有放开手,而是抬头看去。
那边,云流已然被青袍人提了出来,扔到了地上。
他小小一个,看起来也就十岁左右,因为正处于闭关之中,五感皆闭,看起来便仿佛是睡着了一般,长长的睫毛垂下,整个人精致可爱如洋娃娃。
正常人看了,一定会对他心生怜爱,不过这修士看了,却只有摧残的,遂笑道:“你们云少门主贪睡得很,还是我来叫醒他罢。”
他说着,抬手把云流提了起来。云流在血泊里躺了这么一会儿,雪白的锦袍上已然污秽一片,连粉嘟嘟的脸上都溅上了暗色的血迹。
师兄从云流现身就开始怒骂,挣扎着要起身,却被青袍人们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修士听着他绝望的骂声,觉得满意极了。然而忽然间,师兄的骂声戛然而止,修士瞥了他一眼,看到他盯着自己,嘴巴微张,满脸的不可思议。
不只是他,神教所有弟子们,以及青袍人们,都停下了动作,震惊地望着他。
修士一愣,低头看看自己,又看看自己手上的云流,一切如常,并无异样。
他心下恼火,蹙眉望着青袍人们,怒斥道:“看什么!”
青袍人们却并未回答,甚至毫无动作,只有眼珠在疯狂旋转,露出彻骨的惊恐神色。
修士这才发现他们被定身了,而这一切是何时发生的,他竟然一点都没察觉。
他心下一惊,抬手想给手下们解开,目光触及他们眼神,忽然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
他们不是在看自己,而是在看自己身后!
他身后有什么,让他们这样惊恐?
他想转身,却动弹不得,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贯穿到头顶,瞬间就冒出满身冷汗。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一股威压锁定在他身上。
修士试图找到威压的源头,却发现源头无处不在——它们既来自于脚下的青石板,又来自于头顶的飞鸟;既来自于面前的神教建筑,又来自于身后的民间客舍。
一花一叶,一砖一瓦,全都注视着他,那视线并不强烈,甚至很微渺,像小水滴一样柔软无害。只不过千千万万个水滴聚集在一起,终成涛涛江河,将他彻底淹没。
上善若水,大音希声。
修士的道心被压制,整个人从内而外瘫软下来,扑倒在地。
他手上的云流倏忽消失不见,不过修士没空关注这些了。
他整个人都是僵硬的,全身不住颤抖,好半晌,才发现自己身下一滩腥臊,居然直接尿了出来。
秋风乍起,带着威压朝他袭来,修士惊恐抬头,却看到了自己永生难忘之景。
那是秋风中的东都城,落叶四起,一个修长身影独立于高楼之上,怀抱长剑,白发纷飞。
他侧过头来,露出一张陌生而年轻的脸,精致的眉目略带疲倦,黑沉的眼中却闪着一点剑芒,如秋夜寒星,独挂于九天之上。
修士看的呆了,直到那人垂目望向他,长剑一划,剑出如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