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街角硕大的老鼠在黑暗的掩护下,开始沿着墙角四处窜动。
城东错综复杂的弄堂,不如白天一般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只有行人两三,大多都警惕地看向四周快速穿行。
只有三个还算悠闲的身影,似乎目标明确地在往巷子深处走去。
三人弯弯绕绕走过街头巷尾,终究是停在了一条死胡同里。
面对着无路的巷子,他们也没有回头的意思,而是径直走到了离墙角两三米的位置停下,走在前头的人先是环顾四周确认安全,随后就弯腰伸手对着井盖有节奏,又似乎没有规律地敲击着。
不多时里头传来一声铁栓转动的声响,外头的人闻声而动,一行人合力扯开了厚重的井盖。
昏黄的光芒随着井盖掀起的幅度从中迸射而出,仿佛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通道。
袁启在后头看着这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井道,满目不可置信。
何春明:“袁启,走吧?”
何春明的声音叫醒了呆愣在那里的袁启,回过神的时候,赵有德已经半个身子下到了井里。
三人也不知道往下了多久,终于下到了垂直铁梯的尽头,踩在平地后才发现不远处有一人站着等他们。
这是一个一人高一点的拱洞,前后贯通,看不见尽头,倒是以他们为中心每隔一段路都有一个挂在墙壁上的壁灯。
壁灯用铁栏罩固定在墙上,上头都沾着的蛛网与灰尘都在随着这地下的穿堂风轻微飘动。
他们每走一段就能遇见一两个壁灯在崩坏的边缘闪烁,加上空旷又狭窄的甬道里只有四人的脚步声回荡,心里承受能力再好的人,现在已经汗毛林立了。
让人意外的是这里头并没有预想中熏人的恶臭味,只是能在昏暗的角落能看见些地下渗水的水渍。
“这里,是下水道?”袁启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这明明像是走进了十几年前的防空工事里了。
何春明也是第一次来,他也觉得奇怪,首先这下水井的高度不对,这里起码离地面有五十米左右,并且下面的道路也并无规律,每走几步都能看见一个隐藏在灯下的岔路。
赵有德:“不是,这里是十多年前的防空洞,其中有一大部分建国后被改造成了人防工程,就是我们第一次卖苹果的地方,这是周围被遗弃的部分。”
何春明这么想一想,似乎自己卖水果的地方的确离这里不是很远。
三人被领着拐进了一个岔路,那里有一个厚重的铁门,带头人在上头敲击了几下,似乎是摩斯密码,不久就有人将门推开。
厚重的铁门需要两人合力,一人推,一人拉,后面还有一个厚布帘,缓缓打开后,除了有灯光射出,还有人声沸腾。
这里应该是一个集中的避难所,范围宽广差不多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大,里头摆满的了大大小小的桌子,每个桌子上都围满了人,哄闹异常,以至于何春明只能看见袁启的嘴唇张合,听不清他说话。
何春明:“什么?”
赵有德挤进来左右看了看,又将袁启拉到了身后,在他耳朵旁边说了几句话,而后凑到何春明耳边压低声音的说道:
“他们这是在赌码子,就是在赌博,你俩在这先看着,我去找人,不要走远,也不要上桌”。
说完拍了拍何春明的肩膀,转动着肥硕的身躯,往里挤去。
何春明回头看了眼袁启,见他也迷茫地回望着他,何春明对着袁启摆了一个跟上的手势,就凑向了离他最近的那一桌。
衣着各色的人围在破旧的桌子旁,嘶声力竭的吼着各色的腔调,在骰子旋转摇晃的间隙,偷偷的抽一口旱烟,蓝色的烟雾混合着刺鼻的烟味,裹挟着汗臭在小小的空间中发酵。
这浑浊的气息与混乱的声响形成一个嘈杂的氛围,让何春明不禁有点头晕目眩。
何春明不是没有见过赌博,后世的奥港赌场,朋友间的牌局,甚至老家农村的过年临时赌场,他都见过,但从没有见过这种赌具单一,只宣泄着赌博快感,粗俗旷野的地下赌场。
离何春明最近的那个男子,衣着蓝色粗布衣,肩口位置不知道被什么钩破了一个小洞,有白色的棉絮正往外钻。
看着他偶尔转过来的侧脸,样子是挺老实憨厚的,当然是在他不开口的时候。
他用手夹着根香烟,在桌上又一盘结束的时候,大笑得满脸红光,咧着大嘴露出满口黄牙。
脸上因为油汗而反射的昏暗黄色灯光,在他周边竟然隐约镀上了一层虚假的金光,以至于他看起来好像今夜颇有财运。
对面的一个中年人,穿着立领的白衬衫,领口沾着些污垢,衬衫扣子零零散散地扣着,这大冬天的穿这么点,他似乎也没有觉得多冷,手中捏紧着一个香烟袋,皱着眉紧盯着碗里晃动着的骰子。
骰子摇摇摆摆的停了下来,是两个三和一个五,人群中爆发这一阵巨大的欢呼和叹息。
蓝衣男子激动的吐着土话,搓着手等着站在桌子中间的马仔把属于他的一份归给他。
而白衣男子则狠狠的锤着桌面,骂骂咧咧的从口袋里又掏了几张邹巴巴的钞票丢在了桌上,其他周围的散客各自伸手要钱或掏着钱。
何春明正看在兴头上,哪里想到在这他都快习惯的混沌气体中又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气味。
他只觉得自己此刻正处在混合毒气中,每呼吸一下都特别困难。
观察四周才将目光锁定在一个刚刚钻到他面前的肥硕大婶身上,她也不管那桌上挤着多少人,就直管自己扭动着身体往别人身上撵动。
或许是这动作让他的肠胃蠕动,总是从她的方向传出一阵阵异样气息。
“卧槽”,何春明心里咒骂了一句,憋气皱着眉,拉着袁启从那堆人群中退了出来,两人三步并两步跑到了那唯一在头顶转动的换气风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