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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我突然有种退缩的冲动,打了多年仗的人总是对危险有种特殊的敏锐,不管真相到底是什么,它都会关乎死啦死啦和我们,有些事也许真的要不知道才是最安全的,离事实越近我们会越危险。可他怎么会不冒这个险,扑火的飞蛾眷恋的是那片刻的绚烂,而我们又要为什么?

天上火辣辣的大太阳,灼烤得土层都冒着烟,焦躁让上尉看我们的眼神更是不善,可有碍于官衔,他只好尽量拿出能给予我们的全部耐心催促着,“龙团座,唐副师座急着见您,吩咐务必要尽快让您赶到师部,您就别难为卑职了,请上车吧。”

如果可以,我想他现在恨不得直接把死啦死啦绑上车,在他又连唤了好几声‘龙团座’之后,死啦死啦才慢条斯理的说,“好,我马上去。”在得到了首肯,上尉终于松了口气,忙不叠地往车上让,死啦死啦说自己有车,让他先行,我们跟着就可以。那位犹豫了一下,还是爬上了自己的车,还不时偷偷从后视镜里瞄着,好像一不留神我们就能在眼皮子底下蒸发了一样。

我和死啦死啦挤在后座上,闻着前面车子的尾气,我轻声说,“瞧瞧人家唐老头儿这么急三火四地非要找你,铁定是为了他家虞侄啊,看来我们又要遭秧了。就凭这架式,虞啸卿对你还算有良心,不告诉你的事绝对是为了你好,告诉你这事件的人也许想斩草除根也说不定啊。就遂了他的心吧,别管,什么都别管,要命的事儿轮也轮到别人了,不能总是我们吧。”

死啦死啦屁都不放一个,他惬意地把自己摊在座位上,没模没样地跟着车子左摇右晃,脚很欠地有一下没一下踹着我的小腿,我愤愤地说,“好啦好啦,小太爷不管了还不成吗,以后不管你作出什么祸来,小太爷都不管了。就坐视,等你死了,我也要仰天大笑,踏上一脚还得骂你活该,啐死你个王八蛋。”

死啦死啦拉着刺耳的长音儿,笑得贱兮兮地,然后他凑在我耳边说,“烦啦,如果我死了你也会为我收尸对不对?”我用尽全力回踹了他一脚,“滚蛋,我又不是你儿子,不会给你披麻戴孝的。你就一混蛋,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好东西啊,连阎王都不待见的货,除了为害世间估计哪都不要你。”死啦死啦笑得更欢了,他的大手狠狠揉了下我的脑袋,我并没有躲开。

师部门前冷冷清清的,由于虞啸卿的离开,也带走了所有的喧嚣和忙碌,敞开的大门像个绵延悠深,让我不自觉地想逃。死啦死啦气定神闲的大大咧咧跟着往里就晃,他拿定了主意,他心无旁骛,我三心二意,我忐忑不安。

唐基的卧室在后宅,隔着院落,也隔绝了所有的嘈杂,也算是混乱之外的一方净土了。还没进院就闻到一阵清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虽然没有我老爹那里的种类繁多,倒也清雅怡人,伴着鸟鸣,颇有种‘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的闲适。

当我们一起拥进唐基卧室的时候,唐老头靠坐着床头,半山石小心地站在一旁,伺候着他吃药。我们小心翼翼地敬了个礼,便垂手在一旁等着吩咐,唐基依然是一副衰弱致极的样子,但冲着我们笑得却比任何时候都和蔼。他越是这样,我越是不安,俗话说得好‘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从来就不指望着他能对我们发什么善心,只要不下绊子给条活路就阿弥陀佛了。唐基不无感慨地说,“年纪大啦,还没怎么样呢就倒下了,不中用啊。我说小山啊,多亏有你在,当初你父亲还不希望你学医,我看就挺好的,不争名逐利,不打打杀杀的,还能济世救人,比啸卿有福气。啸卿难啊,太能干了难免遭人忌恨,明枪暗箭的从没少过,真不如当初劝劝他父亲也让他像你一样就好了,免得受这么多苦。”

这话明里是说给半山石听的,其实屋里的人都明白是说给死啦死听的。半山石温文的一笑,“唐叔说笑了,我和啸卿不同,从小他就是大丈夫胸怀四方,立志征战疆场,挥斥方遒的。晚辈没那么远大的理想,只想一方清静,解人病痛,潜心研究医理罢了。如果把师座这样一个将帅之才困于方寸之地,岂不是珍珠蒙尘。”

听半山石如此说,唐基重重地叹息,“啸卿是个将才,但离帅才还差得远,为帅之人必要抛却妇人之仁,关键时刻敢于釜底抽薪,有壮士断腕的勇气和决心才行,否则如何置之死地而后生。好了好了,不说了,龙团长来了半天了,怎么站着呀,来来,坐到老头儿的床边来,我们好好说说话。”

他热情地招呼着,我们反而受宠若惊得心里直打鼓,唐老头儿总会在不设防的笑容背后张着一张你摸不着边儿的大网,等你自己往里钻。死啦死啦低着头站在原地不动窝,乖得跟小白兔似的,“谢谢唐副师座,不用不用,我还是站着好了。”

唐基立刻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噢噢,我怎么给忘了,伤还没全好吧,难为你了,啸卿上次罚得过于苛责了。他一发起火来就没轻没重的,你也知道他的性子,别放在心上。”死啦死啦忙解释,“卑职不敢,祸是卑职自己闯的,师座要打要罚都是应该的。”

唐基对于死啦死啦的解释很是满意,“龙团长真是通情达理,小山啊,你们先下去休息吧,趁着精神还好,我想和龙团长单独聊聊。”唐基果然进入了正题,我们立刻识相地往出滚,临出门的时候,我悄悄地瞄了死啦死啦一眼,他依然低眉顺眼地站在那儿,在半山石回头带上门的一瞬间,一种悲凉袭上心头。

半山石皱着眉,双手环胸,靠墙根站着。我凑到他身边儿,貌似不经意的没话找话,“虞大师座不好伺候吧?今天我看到他还虚得很,就这么跑出去你也不拦着?”半山石的语气里有报怨也有无奈,“怎么没拦,拦得住吗?至少团座我还可以用师座管着他,可有人管得了师座吗,他连副师座的话都不听,我就更没办法了。每天忙得连四个小时都睡不上,除非累倒了才能多休息一会儿,再这样下去也扛不了多久的。”

我故做惊讶地问,“至于吗?虽然海团长伤了,主力团有些折损,但在师座眼里,也算不上什么大问题吧,怎么还能忙成这样?”半山石摇了摇头,“谁知道呢,每天办公室里的电话都响个不停,再加上唐副师座病了,以前还能分担一些,现在只能他自己亲力亲为。我在这待了几天就没见他闲着过,师部、军部、主力团,三点一线,一大早就出去,有的时候连饭都顾不上吃。晚上回来的时候,整个人累得都迈不动步了,本就病着这么折腾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啊。”

“就是就是,”我连声附和,“当个师长也不容易,累人不说,还累心,有多少事儿等着他做主啊。”我不动声色地套着话,半山石本就不是个攻于心计的人,君子坦荡荡,自然不会察觉我这个小人暗藏的小心眼儿。

“谁说不是呢,外面谣言传得满天飞,军部有多少人等着看他的笑话,唐副师座说得没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师座已经身心俱疲了,这些时日,我就没见他开心过。”我边品着半山石的话,暗自猜度其中的味道,边从中拼凑着我需要的信息。

半山石不是个会说谎的人,那件让虞啸卿藏着掖着的事,不只是瞒着死啦死啦,他根本是在瞒着所有人,连半山石都没有得到半点儿消息,看来肯定是牵涉着重大的秘密,可这么大的事又跟我们有多大的联系呢?我依然百思不得其解。

屋子里,此刻寂静一片,唐基一改平日里的和蔼可亲,严肃、摄人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死啦死啦身上,他却只是安静的站着,面对老谋深算的唐老头儿,自保的唯一途径就是管好自己的嘴巴。良久,也许是觉得冷场的时间已经够久了,唐基这才缓慢地开口,“虞师暂时遇到了点儿问题,龙团长想必也有所耳闻吧?”“是”死啦死啦老实地回答。

“那么龙团长有何高见呢?”“不敢,一切听师座安排。”唐老头的话听似平常,却步步设陷,即使如死啦死啦这般精似鬼的家伙,也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他中规中矩的回答,让唐基的脸上慢慢地浮出了一丝笑意,“龙团长真是个聪明人,难怪师座如此器重你,连陆师座都欣赏有加,这般良将谁不想收归麾下呢?”

这话绵里藏针,不好回答,又不能不回答,死啦死啦掂量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卑职无能,是师座抬举。”听他如此说,唐基的脸上瞬间恢复了往日的平和,即使皮里阳秋,但也不似刚刚的责难,他冲死啦死啦招了招手,“来来来,到这儿来,啸卿又不在,你就当是陪着无聊的老人家闲话家常,别那么拘束。啸卿当你是弟兄,我也算是你的长辈,离近些,不但说话方便,心也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