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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回到团部,他在我们面前狠狠地甩上了房门,连同喧闹的世界一起隔绝在那扇沉重之外,我知道他要自己待着,他不需要逃避,只是需要安静——连通着远古洪荒的安静,我不去管他,只是浑身像被抽干了一样,一屁股坐在了门前的台阶上,兀自发着呆。无论如何他都骗不了自己,那扇门阻挡不了世俗的烦恼,战争在继续,我们要活着,可问题是该怎么活着。

我把下巴顶在膝盖上,独自烦恼,张立宪神头鬼脑地凑到我身边,小声地问,“烦啦,到底出什么事了,密令上写的是什么?”我没理他这茬,而是反问道,“你们不是先一步回师部了吗,虞啸卿就算带着你们用爬的,也不会回来这么晚吧?”

张立宪心不在焉地说,“我们是想早一点儿回去的,可唐副师座派人过来说,陆师座差人请师座去新编师商议大事,这不我们就去了。哎,我说你别打岔,废什么话呀,快告诉我密令里写的是什么?”

我冲他勾了勾手指,张立宪乖乖地把耳朵递了过来,我很慷慨地把密令的内容塞进了他的脑袋里。张立宪听罢,乐得差点儿一个高儿蹿出院墙,兴奋得小眼睛直冒光,声音都高了八度,“什么?这是真的吗?”我赶紧踹了他一脚,他也知道有些失态了,连忙又压低了嗓音,“看来我们又有仗打了,太好了。”

他摩拳擦掌的德行让我心里十分的不爽,我猛翻白眼,坏心眼地打击着他,“别高兴得太早,是有仗要打,可不是我们。”“啊?啥子?”张立宪的兴奋劲儿顷刻被一盆冷水浇成了意外,“不是我们能是谁?这么大的事儿师座除了我们还能信得过谁?”“也许人家虞大少爷有秘密武器也说不定啊,人家翅膀硬了,用不着我们这些废物啦。”我故意斜着眼睛看他,用让人恨得发痒地语调说话。

果然张立宪当时就急了,“孟烦啦,你就是一小肚鸡肠的王八蛋,你那张臭嘴从来都说不出什么好话。师座他不会这样想的,虞师现在什么情况你还不了解吗,除了我们之外,这件事儿没人能解决。”“哟喂,你英雄你本事,那我问你,想过没有,为什么他要派你关着屋里那位?”

张立宪当时就愣了,凭他的聪明马上就得出了结论,“师座难道真的不想派团长去。”我肯定地拍拍他的肩膀,然后他开始把自己绕得越来越迷糊,“这是为什么呀?如此关系重大,一旦出错连师座都难逃其责,这种任务除了团座还有谁能担此大任啊,师座到底在想什么?”我冷眼看着快被问号埋了的张立宪,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烦啦,你说会不会是师座不想再让团座出去冒险呢?”我‘噗哧’一下笑出了声,“你说可能吗,你家师座一直认为军人死在战场上是很光荣的,他巴不得这样给我们收尸呢。不过也真是奇怪,以前哪回不是赶着轰着让我们去死,这回倒好,拉着拦着不准去。不过小太爷谢他,虞家十八代祖宗终于开眼,虞啸卿算是长出点儿良心了。”

我抬起头眯着眼看天空路过的云朵,“烦啦你刚才说什么?”张立宪没理会我对虞啸卿的无礼,反而急切地追问着,我不耐烦地瞪他一眼,“什么什么呀,我刚刚说什么了,这都怎么了,你跟你家师座一样奇怪,神经兮兮的。”“对对对,就是奇怪,师座最近一直很奇怪。”他的话也勾起了我的兴趣,“说说,怎么个奇怪法啊?”

张立宪面色凝重,“自从海团长出事之后,师座和陆师座的梁子就算结下了。要是凭师座以前的脾气,除非有必要,平时根本不会再理他。可这回正好相反,有事没事陆师座就往咱们师部跑,师座也去他那儿,更奇怪的就是他们见一次就关起门儿来吵一次,连今天都不例外,师座都快气疯,我们也不敢问。”张立宪的话,让我有种特殊的感觉,也许问题比我们想象得还要复杂。

张立宪看着我发呆的模样,不确定地猜测着,“烦啦,你说,这一切会不会和陆师座有关系啊?”我沉默,就算姓陆的不是最主要的因素,恐怕也逃不了干系,问题是他在里面扮演的是什么样的角色。

我叹了口气,凑在张立宪的耳朵边上小声地问,“你听到过他们在争执什么吗?”张立宪的表情十分沮丧,“奇怪就奇怪在这儿,以前师座就算是背着人商议事,顶多关上房门,这几回,他们竟然躲在后堂,任何人不准踏足,根本没机会听到只言片语。”

我也颇有些失望,便很不满地挤兑他,“连声都听不到,你们怎么知道他们见一次吵一次,不愧是给人家当亲随的,难道虞啸卿打个喷嚏你们就知道今天风往哪刮?”张立宪气得狠狠瞪了我一眼,但他现在没心思跟我斗口,只是气哼哼地说,“每次只要见了陆师座,师座都会气得发疯,就前两天,陆师座走了之后,去后堂收拾屋子的小兵说,他们连茶杯都摔了。噢对了,除了昨天,昨天师座气得脸色铁青从里面走出来,没想到陆师座也追出来了,他拦住师座,很严肃地跟师座说‘虞师座,有些事我能等,上面不能等,我不能看着你毁了自己’,师座说‘这不正是你期盼的吗’,然后就头也不回的带着我们走了。烦啦,我这心里七下八下的,跟了师座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可这次,我说不好……”

我没吭声,至此再没理张立宪,只是把自己像只猫一样摊开在太阳底下,那团高高在上的火球炙烤着天地万物,却怎么也暖不到冰寒的心底。夜深了,死啦死啦没模没样的倚在床头上,手里捏着一支没点燃的烟发呆。这只烟也不知道在他指尖被揉搓了多久,皱皱巴巴的像根枯槁了多年的老树枝。

我把一盒火柴砸进他怀里,“您老行行好,替它早点儿超生吧,再被捏下去,就快成末了。”死啦死啦嘿嘿的笑着,不紧不慢从里抽出一根火柴,‘刷’地一声,一簇火苗在他指间腾起。他盯着许久,直到火焰马上要咬到手指了才点着香烟。他望着地上被烧到只剩一团焦黑的火柴残骸,狠命吸了一口烟。

我一五一十的把白天张立宪跟我说的话全都讲给死啦死啦,他没什么反应,只是认真的冲狗肉喷着烟圈,直到狗肉不满的冲他低吼,他才把脑袋转向我。我不失时机地问道,“虞啸卿这回麻烦可大了,姓陆的天天跟催命似的逼着他,估计师座大人在军部的日子也不好过。其实事儿挺简单的,把我们这些还没死透的货,拾掇拾掇往前边一扔不就得了。就凭您老现在这架式,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儿,人家只要一勾指头,你比狗肉还好使唤。都这会儿了,他却连个屁都不让你闻到,虞大少爷想什么呢?”

“难道真舍不得让你送死?”但这一句被我咽回了肚子,无论如何,我们都无须对任何人感恩戴德。死啦死啦贪婪地吸完了最后一口烟,利索地一翻身用后背冲着我。我又追问了一句,“哎,你想明白了没有?”他含糊中带着睡意,“没有没有,睡吧,你要是睡不着就劳烦你用那个曲里拐弯的脑袋继续想,老子不操这份儿心。”

我不屑地哼他,“别把自己摘得那么干净,是谁今天蹦着高的让虞大少爷说明白的,要不是我们拉得快,那位正好有气没处撒,还不知道要赏你几个五百呢。”他除了哼唧一声,再没了动静,我悻悻地熄了桌上的马灯,一个人瞪着眼睛在黑暗里和自己对峙。

出乎意料,这两天死啦死啦一反常态,乖得像只抱窝的老母鸡,真就老老实实待在自己的笼子里,赶都赶不出去。我自然不信他能转了性子,只不定等着酝酿什么妖蛾子呢,这么想来我心里反而堵得更深。张立宪虽然也觉出哪里有些不妥,但鉴于那货的良好表现还是松了口气,第三天就赶回师部帮忙了。

第四天一大早,吃过早饭,死啦死啦终于伸着胳膊腿踱出了三天都没出过的房门,直奔后院叫唤着要找个清静地方晒晒晦气。人渣们当然不介意,反正这是他的地盘,想干什么自然不会有人拦着,可我倒觉得,他这是故意的。我警觉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这个货不比常人,往往他越正常的时候,你就越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防着。

果然来到后院他就开始搞怪了,一头钻进放杂物的小屋中,这里是阿译带着丧门星他们整理出来的,院子里的杂七杂八都被塞到这里。很快他就从里面翻出了他想要的东西——梯子。这种梯子在禅达几乎家家都有,普通得很,可现在被他戳在墙角,怎么看怎么有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