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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死啦死啦如遇大赦,立刻应声就要往外滚,“站住……”虞啸卿一嗓子又把他吼在了原地,“还有一件事儿,给我听好了,从现在开始,不许再把所有该做的事,丢给你的副团长。下次会议如果再看不到你的影子,我绝不会再像现在这样纵容,别挑战我的耐心。”

死啦死啦哼哼哈哈地答应着,一蹦三蹿地过去拉开了屋门,临出去之前,又转回身冲着屋里的虞啸卿说,“师座,您毕竟也在野战医院住过,那几个漂亮的小护士也都见过了,喜欢哪个说一声儿,我一定当好月老儿……”“滚——”随着这个字被扔出来的还有一个精致的茶杯。

死啦死啦一闪身子,险险地躲过,可怜的茶杯不幸一头撞在外面的台阶上四分五裂,呜呼哀咋了。死啦死啦拉过一边的李冰不无婉惜地说,“下回给师座换个别的,这样的杯子师座不喜欢,你看都扔出来了,多浪费。”话音未落,屋子里立刻配合地飞出一个砚台。死啦死啦吐了吐舌头,冲着里面喊了一句,“师座,您不用送了,我这就滚。”然后,火燎屁股似的,带着我们落荒而逃。

被虞啸卿教训过后,第二天一大早,阿译就欣喜的发现,一直跟他放横耍赖的死啦死啦,竟然主动开始接手了团里的大小琐碎,这样的发现让阿译激动万分,屁颠颠围前围后,眼巴巴看着死啦死啦,很怕他一个反悔又撂挑子不干了。

折腾了整整一天,阿译他们也跟着我们跑了一天,这会儿都去睡觉了。屋子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死啦死啦软塌塌地趴在桌子上,一只手漫无目地的翻着名册,另一只手里的笔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还不时地叹口气,像一只被抽了骨头的鱼,濒死地张着大嘴。

“第250次——”我边说边很认真地啃着一块饼干,头都没抬。死啦死啦趴在桌上有气无力的接了一句,“啥?”我不紧不慢地边嚼边说,“今天晚上,这是第250次叹气了——”他哼哼着,又大大叹了口气。我赶紧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我说,你用得着摆出这副上吊的死德行吗?虞大少爷最近慷慨得紧,管他要啊。”

死啦死啦把手里的名册翻得哗哗直响,又哼了一声才说,“说得轻松,他还不知道管谁要呢。”“装什么犊子,你以前要的少吗,虞啸卿穷得叮当山响的时候,也没见你跟他客气过呀。”我鄙视的把最后一块饼干丢进嘴里。死啦死啦又叹了口气,“今时不同往日啊,虞师现在光鲜得很,所有人都红着眼睛,管你是空架子还是花架子,哭穷是没人信的。”

我们同时沉默,是啊,说出来根本没人信,虞师日渐崛起的背后,其实有着不为人知的隐忧,现在可能这也是虞啸卿头痛的最关键所在吧。给养,装备别的师望尘莫及甚至甩出几条街。大战之后,整编在即,虞师在这其中似乎是占了大便宜的,所有的人都认为好事让虞啸卿占尽了,可又有谁知道那些根本说不出的苦。

今天我们溜溜跑了一整天,死啦死啦第一次去自己的团里视察,不看则已,一看之下让我们都不禁大吃一惊。说是第一主力团,其实只有半个团的兵力,跟那份写得满满当当的名册根本大相径庭。给养还算是到位,枪枝也是一个团的编制,可闲置的武器安静地躺在库里,把我们显得更像守着万贯家财的老地主,就是没子嗣继承。

死啦死啦当时就把眉毛扭成了川字,他没说什么,转而找了个烂得不能再烂的借口‘拜访同袍’,一头扎进了海正冲的第二主力团,本以为他的境况能比我们好一些,才知道根本就是半斤八两,海正冲也正为兵源不足而忧心忡忡。

他还告诉我们,虞啸卿为了这件事愁得睡不着觉,军部没少去,上峰只是不咸不淡地应付,除了安抚之外根本没有实际行动。连唐老头儿都把鞋底磨穿了,效果却微乎其微。多亏三十九师的师座,把米奇的救援团调了过来,弥补了一下空缺,可就连他们也都不是满编制的。虞师现在真算是光鲜其外,空壳其中,只剩半个师的兵力,让虞啸卿都没了底气。难怪他现在不肯去招惹他的死对头,因为这样做百害而无一利。

一场场大仗下来,对于所有的师来说,给养、武器,有美国人出不会成什么问题,只要有人罩着你,仓库永远丰盈,只有兵源需要自己想办法。所以现在的禅达,管你是人渣子,兵痞子一概成了抢手货,所有的团长,师长都闭着眼睛往自己的窝里拉。面对着这样的局面,死啦死啦的愁苦是有理由的。

“团座儿,您还愁这个啊,奏您老那一肚子坏水挤点儿就够污了整条怒江的,抢人的事儿又不是没干过,虞啸卿给的钱办十天半月流水席都有富余。”死啦死啦把笔扔在桌子上,坐直身子斜了我一眼,“此一时彼一时,同样的招儿绝不能用两次,否则就没用了。而且现在使这招儿,虞啸卿绝不会像从前那样不闻不问,到时候我们都麻烦。”

我斜靠在床边嘲弄地挖苦着他,“是啊,您老现在可是有身份的人啊,虞啸卿的得力悍将,禅达的救世主、大英雄,再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不只要招骂,虞大少都得抽死你,他可丢不起这个人。”

死啦死啦没说话,死死地盯着我瞧,突然噗哧一声乐了,越笑声越大,最后都快笑到桌子底下了。我坐起身子,被他笑得心里一阵阵发怵,“哎哎哎,这大晚上的,你这跟闹鬼似的,又犯哪门子疯啊?”他没说话,只是站起身,边笑边晃到自己的床边,甩掉鞋子钻进了被窝儿,他大爷的丢出两个字“睡觉”然后就没了声息。

我像个傻瓜一样坐在床边儿上独自发着呆,这个货一定是想到了什么,可到底是什么呢?早上天刚刚亮,死啦死啦就哼着不知道从哪个山沟里淘出的小调,把自己打扮得分外精神。新配发的军服,让他穿出了和虞啸卿皆然不同的风格,竟然透着种妖异的英武。站在院中大声吆喝着,“都给我打扮得精神点儿,不许给老子丢人啊。”这是要干嘛啊,我们心里划着圈,脑袋捣着浆糊,就是不知道这个货又要出什么妖蛾子。

炮灰团,不不不,不能这么说了,现在旁人眼中我们已经是彻头彻尾的精锐,毕竟这身光鲜出落得人模狗样,只是眼下要被死啦死啦拉到禅达的街头展览。虽然已经做了半个多月的适应,可是这么规规矩矩,干干净净被扔出去,不只是别扭,混身上下都不舒服。就有如千百只蚂蚁在咬一样,我的手只能插在口袋里不停摆弄着一盒新买的火柴,否则就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炮灰就是炮灰,换了皮也换不了心。

我们就这样被他撒了出去,哪人多就往哪里扎,没过半天就出息成了禅达街头巷尾热议的焦点。不管是穿军装的,还是当地人,我们走到哪都会有人指指点点,甚至尾随而至。死啦死啦坐着张立宪开的车,悠然自得的在禅达街头招摇过市,得瑟得不能再得瑟了。

一天下来说什么的都有,我的耳朵被各种声音侵占着,心里不停的翻腾。就这样喧闹的一天慢慢以夜幕收场,我们也拖着一身疲惫,迷迷糊糊的回到了团部。死啦死啦哼着曲儿晃进自己屋里,老炮灰们虽然还犯着迷糊,然而这一天臭得瑟下来倒是尝到了从未曾享过的风光,也算不亏吧。张立宪冲我张了张嘴,但看到我也茫然的傻样子便没再说什么,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当瘸进死啦死啦和我共同拥有的屋子时,那个货已经把自己舒服地贴在了床上,窝进被子里装死。我一把揭开被,“你想干什么呀?我知道你想成为虞啸卿,一直都想,现在找到机会了是吧,人家当年也是用这招把我们这些炮灰敛巴敛巴攒成一堆扔到缅甸换了个师座当当,你想用我们换什么?”死啦死啦眯着眼睛看了我一眼,“是吗?”

他不以为然的态度,让我积郁了一天的怒火彻底暴发了,“是吗?就凭我们现在的处境,连虞啸卿都不敢这么招摇,不夹起尾巴做人就算了,还拉着我们跟你一起现眼。这么爱显摆去军部得瑟啊,虞啸卿要是不抽死你个王八蛋,小太爷跟你姓儿!”

他依然是那副气死人的损德行,“你知道我姓什么吗?”气得我猛翻白眼,“你姓王,叫八蛋。”他不怒反笑,“还是你会起名儿,别说挺好听的。”我彻底泄了气,重重跌坐在他的床边儿上,“我还是不是你的三米之内?你怎么混闹都可以,没问题,不过至少也得给我托个底呀?这么大张旗鼓的挖墙角,会树敌过多的。就算你和虞啸卿再混得开说得来,可事到临头,就算他想保,背后的黑刀子也饶不了你。”

死啦死啦翻个身半倚在床头看我,“烦啦,是不是最近把你喂得太好,脑子都被猪油糊住啦。有些事天知地知我们自己知就行了,又不是教儿子没必要说得那么清楚做得那么露骨。你不是也说了嘛,我这个人吧天生就爱臭显摆,这辈子都没现在这样风光过,得瑟一下犯哪门子的王法啦?”一语惊醒梦中人,死啦死啦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我还想说话,他却用力地踢了我一脚,“睡觉去,不累是吧,明天有得忙了,别打扰老子睡觉啊。”然后随手熄了桌上的马灯,我回到自己的床上,在黑暗中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