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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不辣夸张得把装钱的袋子在耳边用力的摇着,笑得有如孩童般的天真,那袋钱在他的手里变成了摇鼓,大洋在里面稀里哗啦的碰撞,成为了一种取悦自己的游戏。然后他玩够了,毫不吝惜的把袋子扔了回来,“王八盖子滴,你们就是不想让我做叫花子,我就偏偏喜欢当叫花子,比跟在你们的屁股后面去揍小鬼子好多了,没人管着想干么子就干么子,天大地天,叫花最大……哈哈哈……”

他的笑声让我彻底愤怒了,“你他妈给脸不要脸是吧,我再说一遍带着这个渣子滚出禅达,这儿的仗马上就要打完了,你还留下干什么,想看我们怎么死的吗?”我把钱用力的塞进了他畅着的衣服里,换来的后果是糟烂不堪的布条又被这顿撕扯折腾得更加破碎。

不辣被我的举动惊得说不出话,不过却很快缓过了劲儿,“烦啦,军爷,做么子跟一个叫花子过不去呢?……”我不想再给他无理纠缠的机会,干脆使出了撒手锏,“别他妈在那儿放屁,你是不是想让死啦死啦来跟你说啊,好吧,阿译我们走,这就回去把死啦死啦带过来,让他亲自跟你说行了吧。”

我伸手把坐在横山旁边的阿译一把揪了起来,刚刚还忙活着哭的人,现在迷迷糊糊的被我揪着,完全搞不清方向,“烦啦,这,这,……”这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这下子不辣终于不再笑,让我满意地看到了一脸慌乱,“烦啦,你个王八盖子滴,你答应过不去告诉他的,还是不是兄弟,你个不讲信用的背时鬼。”我乘胜追击,“兄弟?你还好意思提这个词儿,自己都不脸红吗,那刚才你把我们当什么?”被我一翻穷追猛打敲蔫了的人,低下了头喃喃地说,“烦啦,我的意思其实你懂的。”

“我不懂,阿译你懂吗?”我故意把问题丢给一旁已经云里雾里的阿译,后者很给面子的点了点头,又立刻摇了摇头,让他的脑子就这样东奔西突的绕来绕去,永远慢半拍的阿译现在脑袋里恐怕只剩下了一个数字——十三点。

既然掌握了主动,我立刻抓住了时机直奔主题,“不辣,你现在必须离开,懂吗?”不辣老老实实地点着头,手里扯着一块从衣服上掉下来的碎布条,“我懂的,可是不能丢下这个王八盖子滴,我走了他会死的。”“不辣,你给兄弟交个底,怎么就不能扔下他啊,您老要是真的开始立地成佛了,拜托你也找个跟自己品种一样的施舍慈悲啊。哎哎,还有啊,你要是跟我说什么众生皆平等的屁话就省省吧。”

不辣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举起一根手指,认真的说,“一碗剩饭,我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之后,根本找不到吃的,饿晕在了路上。等再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他,他把一碗都快馊了的饭递给我吃,靠着这碗饭捡回了条烂的命。

等我回了魂才发现他竟然是个小鬼子,王八盖子滴,老子从湖南一路打过来,最后竟然让个小鬼子给救了。真他娘的晦气,老子当时就恼了,上去就是一顿打,他却根本不还手只是任由我打,还一个劲的流猫尿。王八盖子滴卵蛋,老子也是打过大仗的,况且还欠着条命,么得法子,湖南人绝不会是忘恩负意的混蛋。他除了会偷东西吃,也不会说中国话,还总被人打,所以我就收留了他。

跟他比比划划了半个月,我才弄明白,他就是那次渡过江被团长放进禅达的鬼子中的一个。团长真厉害,他说他们扛打磨得很,会像蟑螂一样活下来,还真的就像他说的那样,不过也只剩了他一个。我当时就在想,这么长时间了,他都不肯死,老子凭什么死呀,从那以后我们就相依为命了。

我倒在路边,自己人都不瞧一眼,唯独他把我扛回去,把自己活命的东西拿给我吃,现在他有难,我就不会扔下他一个人逃命。烦啦,你们都是我的弟兄,可他却是我的恩人,我不能不管他,可你们也不能被连累,所以算我求你行吗,别再操心我的事了,求你们了。”

不辣的一番肺腑之言,又招惹得阿译红了眼圈,他又开始完成他的未竟之志,继续哭得有如长江绝口。我的心里像被大石头挡住一样,堵得严严实实,一边是弟兄,不能连累,一边是恩人不能放手,他把所有的责任都扛在自己身上,逼得没有退路,不辣把死啦死啦的德行倒是学了个十足。

想到这里,我的心像被刀刮过一样,血肉飞溅。没有选择了,只能先帮横山治好病,然后再让不辣把他带走。主意打定,我把罐子里的水倒在了一个破碗里,示意不辣把药给他喂下去,我和阿译把篮子里的所有东西都留在了那里,不辣没有再推辞,因为他也明白横山现在需要这些东西所带来的能量。我和阿译匆匆地离开了他们,我们还需要重新买菜,出来的时间已经不短了,这时我却突然间隐隐有了些不安……

我们用跑断肠子的速度奔突在巷子里,引起了不少的侧目,等着跑到小醉家门口的时候,军装都被汗水打湿了。刚到门前就听到了里边的戏闹和起哄声,虚掩着的木门让人很容易就能瞧到里面,小醉正努力挥着一把大扫帚,边追边骂,由于生气而绯红的脸蛋越发娇艳,“你真是个笨蛋螃蟹八只脚,没有一只长对地方的,看你干的好事,今天就要让你长长记性,看你还敢不敢了。”

现在的她是个恨铁不成钢的大家长,而狼狈的跑在前面的张立宪,就是个做错了事该被打屁股的小孩子,慌里慌张的还不时小心地回头张望一下,生怕后面追的人被地上的障碍物绊倒,边跑边不住地解释,“对不起嘛,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啦……”可他的解释没有半点儿效果,反而惹得后面的小姑奶奶是越发的气了,“对不起有什么用,不许跑,我要教训你……”

这场奇异的追逐战,惹得旁边看热闹的人渣们乐得东倒西歪,余治一伸手捞过把凳子站在上面扯着嗓子吼,“老张,你快跑啊,一个大男人跑不过人家小姑娘丢不丢人,小醉姑娘快追啊,那个瓜娃子,害我们饿肚子,打啊打啊。”真不知道是哪头儿的,他吼得乐此不疲,旁边的犊子们看得尽情尽性,边打着口哨边助着阵。只要有热闹看,所有的眼睛都亮得冒着贼光。

炮灰团的老规矩了,见怪不怪,我们顺手推门进去,眼尖的小醉,很快发现了我的存在,立刻放弃了她的游戏,扔下扫帚,像只小鸟一样冲着我叽叽喳喳地扑了过来,“你回来啦,怎么这么晚,是不是迷路了,早知道我跟你去就好啦。”她一只手拉着我的胳膊,另一只手摸上我的额头用袖子仔细地擦着上面的汗水,毫不顾及是不是有人在看,完全是一副小媳妇的理所应当。

张立宪有些落没地看着小醉殷勤的背影,用一种即羡慕又妒忌的复杂表情瞪着这边儿发呆。小醉的鼻尖上细小的汗珠在阳光中闪闪发着亮光,配上白里透红的皮肤像只含着露珠的大苹果,美得让人眩目。我轻声问,“怎么了,那个乔脑壳的花脸小子欺负你了吗?跟我说,哥儿几个帮你揍他出气。”

明明知道不是这么回事,我故意这样说,惹得张立宪在一旁立刻炸了锅,“孟烦了你个龟儿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怎么可能欺负小醉……”在我贼兮兮的奸笑里,他忽然停下不再说了,是啊,这并不是什么值得解释的光彩事,他没有欺负小醉,反而是小醉在欺负他。

小醉立刻送上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眼睛在笑容里弯如明月,“他噢,真是个大笨蛋,我让他把炸好的平地一声雷端到桌子上去,他却笨得连走路都会摔跤,他摔了就算了连盘子都扔了出去,一盘好好的东西就这样只能喂鸡了,你说气不气人。”然后回头狠狠瞪了张立宪一眼,那位乖乖地耷拉下了脑袋,可我却再没了心思管他们的烂帐,因为我发现了一个让我万分惊恐的事情……

看我默不作声,小醉有些奇怪的问,“你怎么了?”我四下打量,果然像最初担心的那样,怕什么来什么,“谁能告诉我,团座呢?”也许是我腔调里没来由的严肃,让周围一下安静下来,可能喘气儿的都在发着呆,没人回答我的问题,“说啊,人呢?”

我急得大吼,人渣们依然只是瞪着呆滞的眼睛,被当成怪物来围观让我更加气愤,“都死人啊,一个个榆木脑袋,除了吃连个人都看不住吗?”张立宪在小醉身后第一个出了声,“我真的没看到团座什么时候出去的,你们有看到的吗?”终于在一堆大眼瞪小眼的人中,有一只胖手举了起来,“我看到了。”

克虏伯虽然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还是诚实地交待着,“烦啦他们刚走,团座说要去方便一下,到现在还没回来,他是不是拉肚子啊。”我的脑袋在克虏伯的话里以裂变的速度炸将开来,难道他跟在我们后面?不会的,我们已经做足了功课,确定没有尾巴才去找不辣的。可那个鬼精鬼精的混蛋,行事永远不在人的意料之中,没人知道他下一步会干什么。连日本人的汽油桶都敢钻的货,没什么是他不敢干的,我的额上顷刻间覆上了一层汗珠,大太阳之下,身上却一阵阵的泛凉,希望事情不是我们所想的那样,可又有谁敢确定呢。